“我曉得了,勞太醫過來一趟。”祝書白眼簾低垂,眉間微蹙,濃密的長睫掩着眸中因疼痛一閃而過的脆弱。
墨發傾瀉,在那樣的烏色中襯得她臉色尤為蒼白,平添幾分弱柳扶風的氣質,這樣的病弱西子,叫旁人如何能不憐惜。
便是連見慣了美人的李箬都禁不住心中暗贊,隻是又想起了什麼,歎息一聲,眸中劃過一絲憐憫。
祝書白身體沒什麼大問題,太醫便提着自己的藥箱離開了,青绾看了眼李箬後也悄聲退出了卧房。
唯有李箬還站在祝書白床榻前不曾離開。
這讓剛準備合眼休息的祝書白不得不提起精神,看向李箬,“李箬姑姑可是還有什麼事?”
“陛下讓奴婢給大人傳幾句話。”
陛下?
祝書白當即正了神色,“陛下有何旨意?”
李箬笑道:“陛下讓您好好休息,左相的案子不用着急。”
“謝陛下關心。”
說完這句話李箬便離開了,屋内隻剩祝書白一人,她睜眼盯着虛空,細細琢磨着方才李箬的一言一行,心中覺得有哪裡怪怪的。
就這句話,哪有必要特意說。
可深思下來,也沒什麼特别的。
奇怪。
許是傷太重,身體需要休息,祝書白想着想着竟是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夢中那行事莫測,陰晴不定的女帝也在。她身穿玄色龍袍,腳踩錦雲履,慵懶地坐在禦座之上,耷拉着眼皮聽面前的祝書白喋喋不休着治國之道。
等到祝書白講到口幹舌燥,終于停下後,她才勾了勾唇角。
“朕就喜歡國破人亡,你又能拿朕如何?”
女帝的話似乎有回音,不斷在偌大的殿中回蕩,一次次沖擊着祝書白的耳膜。
一時間祝書白眸中倒映出火光,皇宮被熊熊烈火簇擁着的景象出現在眼前,耳畔充斥着尖叫、呐喊,而秦念衣一身冕服,站在城牆之上,持劍刎頸。
任務失敗的倒計時滴答作響,祝書白好像已經能看見失敗的懲罰在朝自己招手。
下一秒她猛然驚醒,大口喘着氣,驚魂未定。
噩夢。
太可怕了。
【宿主快醒……嗯?你已經醒了?】
祝書白舔了舔幹燥的唇,歪頭看向窗外,外頭一片漆黑,已入了夜。
她緩了緩飛快跳動的心髒,問道:【什麼事這麼驚慌?】
【宿主,女帝寝宮外點了七盞燈籠!】
這是祝書白親自定的暗号,意味了什麼不言而喻。
偏偏是這種時候,祝書白暗自咬了咬牙,不禁懷疑秦念衣是不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故意折騰自己。
但是沒可能,她可以肯定自己從未露出什麼破綻。
罷了,兵來将擋,水來土掩。
趁着夜色,一道敏捷的身影穿梭在迷宮一般的皇城内,身法如鬼魅般輕盈迅速,唯有落地時片刻的停頓能看出她受了不輕的傷。
很快祝書白翻過了秦念衣寝宮的牆,悄聲從窗翻了進去。
腳剛一落進屋内,一道迅疾的風閃着寒光襲來,祝書白側身一躲,躲閃的動作幅度太大免不了牽扯到傷口,她面具下的眉一皺,呼吸微滞。
不過片刻停頓,她迅速調整過來,反手将秦念衣手腕擒住,尋着穴位用力一捏。
“嘶……”秦念衣手一松,匕首落在地上發出不小的動靜。
她擰緊了眉,不滿地看向祝書白,“松手。”
祝書白松了手,往後退兩步拉開距離,有些無奈,“不是陛下先動的手嗎?”
屋内隻有兩人,負責侍奉女帝的宮女都被秦念衣提前遣走,祝書白這才敢放開了聲音說話。
她餘光不明顯地在周圍掃視了一圈,确保了周遭沒有暗衛藏着。
秦念衣揉了揉右手手腕,“上次是你偷襲才得了手,朕總得試試你的本事,然後再考慮到底要不要用你。”
可是祝書白若是沒本事,又怎會有偷襲秦念衣的機會呢?
祝書白沒拆穿秦念衣的心思,淺笑道:“陛下現在覺得我的本事如何?”
秦念衣挑眉,上下打量她,朱唇輕啟,賞賜一般吐出兩個字。
“尚可。”
說着她走到桌旁坐下,擡手給自己倒了壺茶,用眼神示意祝書白坐自己旁邊。
祝書白坐下,“陛下需要我做什麼?”
她的話太過直接,秦念衣忍不住轉頭看她。
一張笑面狐狸的面具遮住了整張臉,唯有倒映着燭光的部分眼瞳露了出來,看不出什麼情緒。
一身夜行衣包裹着女子勁瘦的身軀,肩背挺拔,白皙秀颀,連搭在桌上的纖纖十指也漂亮極了。
越看越不像武功高強的刺客,反而像是大戶人家裡的名門閨秀。
越是覺得矛盾,便越是好奇,秦念衣不知不覺中越來越靠近祝書白,探究的目光似乎要将祝書白的靈魂都看透一般。
直到兩人間的距離越來越近,祝書白忍無可忍地擡手,指尖抵住秦念衣的肩頭。
“陛下,你有聽見我說話嗎?”
秦念衣忽地一頓,鼻翼翕動一瞬,神色突變,抓住祝書白的手問道:“你受傷了?”
“沒有。”祝書白用力把手抽出來,往後退了點,“方才剛殺了人,所以身上沾了點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