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盈樓上女,皎皎當窗牖。
暮色才降臨,橫穿漣州城而過的臨溪河旁,已是熱鬧非凡,錯落林立的繡閣,伴着姑娘們迎來送往的柔聲蜜語,袅袅娜娜一派水鄉風情,這裡便是城中最熱鬧的勾欄之地——靈雀橋,雖不及京城著名的煙花巷平康裡的名号那樣響當當,但也盛名于南國,故而此地又稱為小平康。
人常道,花柳地,銷金窟,便是身纏萬貫的富商也能一夜之間在這裡散盡家财,卻仍然抵擋不住踏足此地各路人士的熱情,當朝并未禁止士人狎妓,再加之,漣州素來為南方周轉重鎮,因而來此地尋歡的客人更是絡繹不絕。
此時,一輛馬車徐徐行至靈雀橋中最大的行館——醉煙閣的後門,隻見一絡腮胡身着麻衣的大漢跳下馬車,與門口小厮插科打诨幾句,進了後院。
作為一個長年行走江湖的人牙子,他慣是一副粗鄙不入流的模樣,卻在見到閣中主事的鸨母到來後,立刻收斂,作揖道:“劉媽媽,問您好啊。”
那鸨母劉媽媽皮笑肉不笑,不疾又不徐道:“王全,可有一陣沒見你,這是又給我醉煙閣送新人來了?”她雖面上濃妝粉砌,卻難掩色衰,眼神中有一股久經風月場的狠辣。
“這批貨我給您張羅了六個,個頂個的模樣好。”那名叫王全的大漢拍着胸脯十分自信道,随後扯起一個嗓子向門外喊,“死耗子,還不把人帶進來!”
門外一随從青年旋即與門口小厮将馬車上其餘幾人帶了下來,一看,均是年方十幾的妙齡少女,這些姑娘雙手口舌被束堵着,形容落魄,其中一個少女更是滿身泥漬不知道經曆了什麼。
“王全,你也太不懂憐香惜玉了。”劉媽媽責嗔道,使了個眼色給身邊的張婆子,意思是快将這批青貨帶到房中驗身檢查。
“嗨!您也知道我是個粗人,但我沒诓您吧,最漂亮的姑娘我隻送到您這一家。您看這…”他谄媚笑道,将身體湊近劉媽媽,一手做起數錢的手勢。
“放心,等我的人檢查完,該你的一分錢不會少。”劉媽媽皺眉冷笑道,身子往後一側,似是嫌棄王全身上的汗味。
“哎喲那可太好了,我就知道您這最公道。”他一邊笑,一邊心中暗啐道:什麼千人騎萬人睡的貨色還敢嫌他。
張婆子與另幾名女婢帶着這幾個少女進了閣内,雖走的是客人不常來的偏閣,但所入眼的仍是極奢華的裝飾,空氣中也彌散着一股怡情的香甜氣息,遠處笙箫鼓瑟,男歡女笑,鑽進了少女們鼻中耳中,一個從未踏足過的世界在前方等待着她們。
左旋右拐後,少女們被帶至樓上一間房内,婢子們方才為她們松開了束綁。這些可憐的姑娘或有因勢孤而被王全拐騙的,或有被家人賣與王全以換銀錢的。
在來的路上,她們都知道了自己将要堕入煙花之地,似也都接受了這卑劣的命運,但實際身處其中,還是不住害怕抖篩,唯有其中那位滿身泥漬的少女,面色凝重,較之其他幾個略微鎮定,正是掉落瀑布後撿回一條命的祝萸。
當日祝萸與長珏落至水中,被激流沖蕩帶至一無名灘岸,長珏便支撐不住又變回玉石模樣,而她望着不知何處的灘塗,隻能硬着頭皮往旁邊的樹林走,希冀能尋到官道。
祝萸在林中行走了半日,好不容易偶遇一行人馬,心中正欣喜有人可求助,卻不想結果是才離了龍潭又入了虎穴。
眼下身陷囹圄,雖一時無法解脫,在經曆了這幾日的波折後,祝萸的心境較往日閨閣之時已堅強不少,她不斷安慰自己道,不要慌總會有辦法的。
“你們自己識相些,乖乖把衣服脫了。”那張婆子黑着臉命令道。
其中一身形最小的女孩被唬得忍不住哭出了聲,一聲清脆狠辣的巴掌聲随即響在了她的臉上,是那張婆子,隻聽她冷聲道:“哭哭啼啼的我見得多了,别浪費我老婆子的時間,提醒你們一句,這裡可不是别處,沒人會慣着你們。”
這女孩看起來年紀不過十二三歲,臉上還挂着未脫的稚氣,雖想努力忍住哭泣,卻還是噎不住,細細嚅嚅地抽啜着,因而惹得那張婆子更是有些不耐,正欲上前好好教訓一番。
一旁的祝萸哪裡見過如此欺幼霸女的行徑,雖她知曉情勢未明不要當出頭鳥的道理,但身體還是誠實地擋在了被打女孩前,那張婆子見此,冷笑道:“好哇,竟還有一個強出頭的。都愣着做甚,給我把她的衣服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