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越收起冷笑,不再理這些瑣事,而後放眼環顧四周,打量起這宴會場。
嘉膳坊共有五層樓,呈繞圓狀,裝修富麗堂皇,乃京中權貴的消費之地。
從坊門進入後,左右兩側各一道通往樓上的轉梯。
每一層轉梯口,都站着笑容滿面的小厮,他們承擔着接引工作,同時也避免有人跑錯樓層——
二樓坐四品官員,三樓坐三品官員,四樓坐女眷,五樓坐皇帝皇後、滿得使臣及各機構一把手,一個都不能錯。
而原本供散客吃飯喝茶的一樓,其座椅已經全部清幹淨,變成了氣派的舞曲演台。
右側一排金黃缦紗下,一古琴樂師正在撫琴奏樂,其四周還擺着編鐘、揚琴、笛蕭等數十種樂器,相應樂師也在陸續入場。
左側缦紗下,立着數十名身着清涼、身披五彩錦帛的曼妙少女,個個又興奮又緊張,三三兩兩相互補眉點唇。
打眼看去,二到四層樓坐席幾乎都滿了,而五樓正中的幾排位置尚空着,邊緣的坐席則立着寥寥幾人,個個都是重磅人物——
戶部尚書袁朔安、刑部尚書鄭雍、吏部尚書曹堇年、工部尚書劉陽、兵部尚書秦延俊、禦史中丞顧堯、大理寺卿王治、殿前都指揮使何演承,個個都手握實權、乃朝中砥柱。
隻是比起樓下三五成群打趣攀談的喧鬧,這第五層的官員個個表情諱莫、目色各異,竟無一人開口攀談。
秦越一眼瞥完所有,與母親、何夫人道别後,就跟着引導小厮自左轉梯而上——
未婚的女眷席位在左半邊,已婚婦人席位在右半邊,因此須得分别從左右兩道轉梯上。
秦越步行而上,走到第四層階梯的半中,就能望見席位之上珠翠羅衣、面若雲霞的年輕貴女們。
而有一處,人格外多,一張二人宴會桌四周圍了數十人。
仔細一看,那中間的不是何沁又是誰?
此刻,何沁正坐在宴桌前崩潰大哭,公上懷薇将她半攬在懷,嘴中一直吧嗒吧嗒不停開合,看那義憤填膺的模樣,不用想也知道是在罵人。
秦越瞧着隻覺得腦瓜疼,想着得趕緊趁無人注意挪去角落位置,誰也别招惹誰,讓她快點坐下,自這高處看看四面的情況。
誰知那引路的小厮嘴快,見秦越還有幾步之遙就上宴台了,立刻唱叫到:“安成郡主到……”
耳旁嬌笑聲、打趣聲、密語聲、憤罵聲霎時間戛然而止,包括何沁與公上懷薇在内的所有人都停下手中動作,擡頭看向她。
無數雙眼神,豔羨的、驚喜的、崇拜的、怨恨的、蔑視的、嫉妒的、無感的、看熱鬧的,從宴席各處逼過來。
秦越心頭一沉:要耽擱事了。
她暗中恨了那小厮一眼,面上卻露出秦越招牌的端重溫和的笑容,步态沉穩、不緊不慢踏上最後兩級階梯,準備打個馬虎眼糊弄過去:“今日邦交國宴,姐妹們不必拘禮。”
她的意思是,大家自便,不用行郡主禮,也不要來煩她。
所以也不管别人什麼反應,她上了樓台後就自顧自往靠欄杆的席位走去。
可偏有人不讓她如意。
原本與其他人一同屏住呼吸的何沁,适時地抽噎了兩聲,極輕極細,但在這鴉雀無聲的四樓格外清晰,委屈地令人心疼。
公孫懷薇本就在氣頭上,一聽這聲,“啪”地拍案而起,那明媚嬌俏的臉因怒意而湧上兩撇绯紅:
“你裝什麼呢!還邦交國宴,還不必拘禮,你真把自己當殿堂上的尊主了?你怕不是忘了,你郡主之禮未成、封地未授,叫你郡主算是給你體面,竟在這裡用身份壓人,沁兒好歹也是二品官家嫡女,豈容你這般欺辱!道歉!”
說最後一句時,公孫懷薇幾步上前攔在秦越面前,一副誓不罷休的樣子。
幾位與秦越交好的姐妹,看不慣公孫懷薇這跋扈的樣子,正要開口幫秦越說話,卻被公孫懷薇的一句“閉嘴”怒喝住。
她們止嘴,倒不是因為公孫懷薇威勢大,純粹是拼爹沒人拼得過她。
整個四樓未婚女眷這邊,隻有公孫懷薇的爹是正一品,而且職位還是太傅,那可是未來天子的老師,家中隻有公孫懷薇一個獨女,誰敢為了逞一時之快得罪太傅的寶貝女兒?
恐怕也隻有被封作郡主、娘家婆家皆握大權的秦越了。
秦越向她那幾個姐妹投以感激,而後又回過頭,眼已冷了下來——這已經不是公孫懷薇第一次給她找事了。
上回是在張鳳芸出棺日,又要扇爛她的嘴又要掀她幕離,而這回更是變本加厲,竟在這個危急存亡的檔口絆她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