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螢心平時起得就早,每天六點半要到崗,最遲六點也要起來,如果要稍微收拾一下再趕去食堂吃個早飯就要更早。
現在他在這基礎上又提早了一些,起來的時候拉開窗簾一看天還是黑的,他有半個靈魂還在夢中,踩下床時像踩在棉花上,雙手猛地往臉上一拍,發出清脆響聲,稍微清醒了些,他準備快速洗漱完先彈一會兒棉花……不是,練一會兒琴。
從鹭州回來,他到了公寓以後的第一件事是把聲卡和監聽耳機翻了出來,再給他那把初學的時候用的依班娜重新做了保養,換弦,調好了音,老夥計閑置了很久但音色尚可。
人有時候就這樣,先前好像有一千一萬個理由不去碰琴,工作太忙啦,solo沒什麼意思啦,人還是應該正經上班雲雲。如今把琴從盒子裡捧出來,李螢心把琴抱好,左手按住弦,右手放在拾音器上,坐在平時隻用來伏案備課的桌前。手指一動,琴音響起,李螢心輕輕繞過了橫在面前的銅牆鐵壁。
他想,這并非因為他是一個一往無前的勇者,倒不如說他是個逃兵。隻是看見俞沅踽踽獨行許久,身側始終給他留了一個位置……在仰望那巨大的構圖奇特的廣告牌時,李螢心終于接受了廣告牌上那人的感召。
他在等他。
當然之前李螢心就隐隐這樣覺得。選擇在鯉州開演唱會不奇怪,這幾年很多藝人都會在這裡開唱;走了很遠的路到他身邊——不管是物理意義上的步行了六公裡或是一個比喻——可以說是俞沅喝醉了酒;開着生硬的玩笑希望他回來寫歌,不答應也沒關系,想方設法哄着他寫……這每件事都能找到單獨的發生原因,可串在一起,動機從來如一。
至于為什麼是這個時間點來找他,可能是俞沅認為自己終于有了些話語權,也可能像他之前說的,他要找李螢心總要有借口,沒歌可唱了就是他的借口。
李螢心清楚自己有一個優點,即算得上敏銳,盡管有時候容易過度解讀他人的想法。
不過現實生活總難以如願,俞沅給他留了個位置,不意味着他就真的能站到那個位置去。李螢心不懷疑俞沅想要他和他們重聚的心……拍個宣傳圖團隊或許願意讓他以自己的情懷來構圖,真要落到實處則困難重重,先不提現在大家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就算能重聚在一起,演奏水平也不一定能配上俞沅如今的高度。
但李螢心覺得這都不要緊了,有什麼所謂呢,他往前走了,哪怕不再和俞沅并肩,也能走出一條屬于自己的新的路。
比如做一個最會彈貝斯的語文老師,在教職工文藝彙演裡大顯身手之類的。
到底太久沒碰琴,李螢心爬了會格子簡單複健一下就趕去上班了。
今天很好,一切都很好,一大早孩子們挺有精神,外語早讀,整個班叽裡呱啦都在背單詞。李螢心回辦公室,他周五請了假,晚自習也沒在,本來提心吊膽不知道會不會收到别的老師的投訴,結果也沒有,替他看班的老師盛贊3班的孩子們令人省心。
課間李螢心在猛猛灌咖啡,餘光瞥見幾個小孩又擠在辦公室門口探頭探腦,是樂隊的那幾個學生,連帶已經停完課回來的徐斐然。
發現自己暗中觀察的行為已被李螢心抓包,幾個學生幹脆打了報告進來了。李螢心把杯子放下,問他們有什麼事。
徐斐然左右張望了下,看上去不太好意思,她小聲說:“老師,我們決定還是不去那個什麼鬼綜藝了。”
“嗯?”李螢心問,“好好想過了嗎?”
當初表現出有意願去的覃思明解釋說:“我們覺得老師您說得對,流量熱度這些都是一時的,來得快去得可能也快,我們擔不起這個熱度,别等下潮水褪去我們幾個連個高中文憑都拿不到就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