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李螢心沒藏着掖着,說來這邊找一個彈月琴的藝術家錄音,俞沅給他發了一個開心得冒花花的表情。
又往前走了幾步,李螢心忽然咂摸出不對勁來,這什麼反應,一般不是應該問他為什麼要錄月琴的音嗎?甚至很多人——哪怕是閩省本地的年輕人——都不知道月琴是什麼東西,更何況俞沅是徽省的,過去他們在這裡讀書,李螢心也沒發現他對本地的傳統戲劇和音樂有太大的興趣。
竟然也沒問一下他月琴是什麼。
很快他明白過來,恐怕陳悅不僅是把他做的編曲轉發給俞沅聽而已,說不定當時從陳悅對話框裡彈出來一字一句的感想和建議都是出自俞沅之口。這麼說有點馬後炮,但李螢心的确恍然,怪不得當時感覺陳悅說話的語氣都有點不同。
幾個學生踩着滑闆嘻嘻哈哈地從竄過去,帶起一陣熏風,校道旁的鳳凰花正盛放,如同烽火當空。李螢心眯了眯眼,回複完導師問他幾點到的信息,又敲了行字問俞沅:為什麼會想到建議我用月琴?
依然把中間人陳悅放到一邊,有時候講話無需點破太多。果然俞沅沒有對這個問題表示疑惑或否認。
俞沅:有段時間喜歡聽些歌仔戲和錦歌,閩地靠海,戲曲題材很多都是描寫出海的人,我之前哼給你的部分也受到挺多影響的吧,所以覺得加一段月琴挺合适的。
李螢心又随口問:怎麼會突然喜歡聽這些呢?
俞沅隔了一會兒才回:沒什麼理由吧。
俞沅:那段時間突然想起來了,還有高甲戲什麼的,想到你說你小時候和阿公阿嬷一起在村裡面搭的戲台看戲,阿公阿嬷在後面坐着,你和别的小孩擠在最前面,還想爬上戲台。
俞沅:然後就在網上找了很多視頻看,還挺後悔在鹭州時沒去看一下戲。
李螢心忽然不知該回什麼了,在屏幕上敲敲打打,打下“鹭州我也隻知道那種在劇院演的戲,和我小時候看的不同”,又全都删去,再打下“下次有機會帶你回家看高甲戲吧”,還是盡數删去。
說沒什麼理由就突然對這些感興趣了起來,接下來傾吐的字字又都是理由。
最後李螢心說:挺好的。
李螢心:準備拜訪一下我導,進院樓了,晚點再聊哦。
俞沅:嗯好。
倒也不是找借口,中午李螢心确實和約了和導師見面聊了聊近況,這是離開學校以後李螢心第一次回來,教授呵呵笑着,說以前覺得最不可能當老師的人當了老師,世事真是無常。
李螢心也呵呵地笑。
和舊人重逢,能說的無非也是些昨日事,笑起來眼角擠出幾道和善紋路的教授細數李螢心的從前,說也有别的愛搞課餘活動的學生,往往課業不大能兼顧,李螢心上課也積極,學中文要看很多書,也不知道怎麼有空一邊搞音樂一邊把那些大部頭都啃了……說以為李螢心會一直搞音樂。
李螢心認為他那時候應當是不讨導師喜歡的學生,費半天勁讀上研了,但是在導師面前很直白地表現出将來的職業規劃可能和學的專業毫無關系。
結果導師說,這是在說什麼話,文學又哪裡是那麼功利的學問,音樂也是詩,把詩唱遍大江南北挺好,當個語文老師把文學的種子種到孩子們心裡也挺好。
隻要走在自己想走的路上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