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流行樂旋律部分一般總會規整地分為兩段差不多的主歌加一段副歌,然後再循環,哪怕俞沅不想做這麼規整的歌,他在電話裡哼給李螢心聽的那一小段也不太足夠湊成一首完整的歌。
當然從頭到尾就幾個樂句循環到死的歌也不是沒有,寫歌嘛随心所欲,怎麼寫都是創作者内心世界的表達,也有聽衆評價過喜歡聽俞沅的歌的一個重要因素是根本猜不到他的下一句會怎麼編(畢竟他的歌都是樂隊作品,和大部分流行樂是有點不同)。但考慮到俞沅如今的定位,他的身份到底還是“歌手”而非“獨立音樂人”,最大限度地讓歌曲展示他的好嗓音很重要。
抛開這些,李螢心也能感覺到俞沅哼給他聽的内容僅僅是一些碎片而絕非全部——如果他沒感覺錯的話。
俞沅就好像塞了幾片拼圖到他手裡,但完整的圖景應當更為廣闊,李螢心有一種沖動,想以自己腦海中躍動的音符為顔料,塗滿俞沅的畫。
他也偷偷地這麼做了。
音樂其實是種語言——這樣說可能會讓人雲裡霧裡,但很多時候聽到一段音樂,在沒有歌詞的情況下,人也能直面其中澎湃的情緒,甚至憑借音樂幻想出與現實千差萬别的場景。
李螢心聽俞沅那段哼唱時就是如此。很傳統的和弦走向,有點接近本地的民間小調,李螢心無端聯想小時候聽過的歌仔戲。進而一幅行船人在海上漂泊的場面在他的想象中鋪開。又因為手機傳過來的錄音多少有一點失真,這段旋律在李螢心聽來就像收音機裡遠行之人從海上傳回的一封聲音信。
信件總是有來有往。盡管俞沅的來信并不一定是給他,可能并無指定收件人,但續着他的旋律往下寫的李螢心就像寫回信之人。他在編曲軟件裡搭好旋律軌道,先用笛子聲代替人聲,把俞沅哼的那部分和自己新加上的部分交替,就像在一問一答互相喊話。
寫的過程出乎意料地順利,倒是編曲部分李螢心想了好幾天,最後還是決定按他最初聽見這段哼唱時的直覺,把俞沅的部分加上些低保真的處理,讓他的唱段聽起來更加遙遠,甚至還加上了一些不太明顯的海浪湧動聲和桅杆被拉動的環境音。
而自己補上的部分——因為自己在這個想象中的場景是站在岸上收信的人,此處貝斯除了當底,還被用來模仿了潮水拍岸的聲音。
不過還沒完,他還沒拿好主意要加上哪些弦樂來補完情緒。這也是他想先找個人幫他聽聽的原因。
就像俞沅發出的信不曉得會被誰撿到,李螢心也覺得回信并不一定要交付到對方手中,就像扔漂流瓶一樣,漂到哪是哪……好吧,他直接把漂流瓶先遞給了陳悅。
陳悅收到李螢心發來的文件,首先甩來一個問号。
李螢心回複:本人拙作,我感覺間奏可以加一段弦樂,但是拉了幾個音源來試都覺得好違和。
于是陳悅發來了更多的問号,并問今夕是何年。
李螢心發了個扇巴掌的表情過去,稍微解釋了一下前因後果。
陳悅:那你怎麼不直接發給他聽??
李螢心:不想,你也别轉發給他昂。
配上一個“拜托拜托”的表情。
陳悅:收到[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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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悅反手就把李螢心編的這段未完成品轉發給了俞沅。
他自認不是個靠不住之人,一般來說答應了朋友的事就要做到,這是基本的道德。可如果為了更大的道德,比如讓朋友振作起來……那麼偶爾背叛一下朋友應當也可以被原諒。
是,他想讓李螢心振作起來。
其實以一般的眼光去看李螢心,沒有人會覺得他“不振作”,對工作抱有很高熱情,全情投入教學工作中,熱愛生活且自律,寒暑假陳悅約他去喝酒,他會說不要喝太晚第二天早上他還要起來跑步。
可陳悅知道這才是李螢心的不振作。
他原本是個不願意困在幾點一線生活中,對所有事情充滿好奇心和表達欲的人,就像他以前的名字一樣,他是一塊水晶,喜歡這個世界也折射出這個世界缤紛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