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郢的本尊意識在劇痛中死死壓制着心魔的毀滅指令,他強行收回手,身影一晃,已出現在泉眼深處,江若瑤的身邊。
他半跪在玉台旁,動作帶着一種近乎虔誠的小心翼翼,與方才那毀天滅地的氣勢判若兩人。
“瑤兒……”
他伸出手,指尖顫抖着,想要觸碰她冰涼的臉頰,卻又怕自己體内混亂暴走的妖力傷到她分毫。
最終,隻是懸停在離她肌膚寸許的地方,微微顫抖。
他凝視着她緊閉的雙眼,左眼中的暴戾漸漸被一種深不見底的恐懼和痛楚取代,右眼的冰冷似乎也融化了一絲,流露出一種近乎迷茫的……脆弱?
“蠱蟲反噬……心魔入骨……”他低語着,聲音沙啞破碎,“是我的錯……是我沒能護好你……又……又一次……”
就在這時,他體内混亂的力量再次失衡,右眼的銀白光芒大盛。
“無用的累贅!清除障礙!修複靈泉!”
冰冷的聲音命令道,司郢的手不受控制地擡起,掌心凝聚起一團充滿破壞性的銀白光球,目标竟是江若瑤的眉心,他要強行摧毀她體内失控的心魔,哪怕連同她的精魄一起!
“不——!!”
左眼的暗金烈焰瘋狂燃燒!
屬于司郢本尊的意志發出了絕望的咆哮!
他猛地用另一隻手死死抓住自己那凝聚着毀滅力量的手腕!
兩股力量在他體内、在他這具身體上瘋狂角力,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妖血再次從嘴角溢出!
“滾開!不許……傷她!!”
本尊的意志在守護的執念下,爆發出驚人的力量,硬生生将那銀白光球捏碎。
他喘息着,額角青筋暴跳,冷汗混合着血水滑落。
他目光重新落回江若瑤毫無知覺的臉上,那眼神,是從未有過的複雜與……溫柔?
他小心翼翼地,極其輕柔地拂開她額前被冷汗粘濕的發絲,動作溫柔得仿佛在觸碰世間最易碎的珍寶。
指尖傳來的冰冷觸感,讓他心髒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
“瑤兒……”他低低地喚着,聲音不再暴戾,不再冰冷,隻剩下一種帶着無盡疲憊、恐懼和刻骨柔情的沙啞,“醒醒……看看我……”
回應他的,隻有她微弱到幾乎不存在的呼吸,和周身依舊翻滾不休的黑紅煞氣。
恐懼,纏繞上他的心髒,越收越緊。
這場景……如此熟悉!
熟悉到讓他靈魂都在顫栗!
上一世……最終捧在懷裡的,也是這樣一具冰冷、破碎、再無生息的軀體……
“不……不……”
他猛地搖頭,銀發淩亂地散落,左眼暗金褪去,隻剩下深不見底的恐懼;右眼銀白波動,竟也罕見地流露出一絲類似“害怕”的情緒。
他俯下身,不顧自己體内翻騰的氣血,小心翼翼地将江若瑤冰冷僵硬的身體,輕輕地擁入懷中。
他的動作笨拙而僵硬,仿佛第一次學習擁抱。
他将臉頰深深埋入她冰冷的頸窩,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那微弱得的氣息。
滾燙的淚水,混合着嘴角溢出的妖血,無聲地滴落在她冰冷的肌膚上。
“别離開我……”
低沉沙啞的告白,帶着顫抖,在死寂的靈泉深處響起,“求你……别像……上一世那樣……”
他的聲音壓抑着巨大的痛苦和恐懼,斷斷續續,卻字字泣血:
“青蘿境,我沒能護住,你在我懷裡,碎成了光……”
“我找了你,百年,拼湊這片林子,等你……”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
“别走,瑤兒。别再一次……丢下我……”
“我錯了,我不該閉關,不該讓你獨自……”
“醒來,看看我,罵我,打我,怎樣都好……”
“隻要,你别再……消失……”
混亂的告白,颠三倒四,卻飽含着跨極緻絕望。
他緊緊抱着她冰冷的身軀,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她,用自己的生命去驅散那纏繞着她的魔氣。
體内的暴戾與冰冷依舊在撕扯,但在守護她的這一刻,兩種極端的力量似乎都暫時蟄伏,隻剩下一個男人面對可能再次失去摯愛時,那卑微到塵埃裡的、泣血的祈求。
洞府外,感知着泉眼深處那混亂又悲恸的氣息,陶清清臉上的病态滿足早已消失,隻剩下難以置信的慘白和……深入骨髓的冰冷。
她聽到了,聽到了那深情的、絕望的告白。
她踉跄着後退一步,看着自己那雙沾染了污穢的手,第一次,感到了滅頂的恐懼。
而陰影深處,那隻黑貓翡翠般的豎瞳,正閃爍着冰冷而玩味的光芒,無聲地注視着這一切。
它舔了舔爪子,仿佛在品嘗一場精心策劃的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