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面再次一轉,驟然被一片溫暖而朦胧的淡黃色光芒溫柔地包裹——
“母親,孩兒出去拾果了。”
輕柔的童音如同林間初醒的雀鳴,帶着小心翼翼的乖巧。
光芒緩緩沉澱,顯露出一幅樸素到近乎貧瘠的鄉野圖景。
低矮的土坯房舍散落在山坳間,炊煙稀薄。
其中一戶,柴扉半掩,門軸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輕響。
門外,站着一個年紀約莫十三四歲的少女,身形尚顯單薄,她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個用細藤編織的舊籃子。
她微微側身,朝着門内那片幽深的陰影回望。
陰影裡,隐約可見一個婦人佝偻的輪廓,像是被生活的重擔壓彎了脊梁。
“咳咳……咳咳咳……”
壓抑的咳嗽聲從陰影中斷斷續續地傳出,過了好一會兒,才傳來婦人艱難支撐起身的窸窣聲。
“阿蘅……早去……早回……山裡頭……務必……小心着點……”
“嗯!好的,母親!”
門外的少女——阿蘅,脆生生地應道。
她轉過身,腳步輕快得如同林間小鹿,布鞋踏在夯實的泥土小徑上,身影很快消失在幾叢半人高的野草之後。
“阿蘅……”
門内的陰影裡,那虛弱的聲音又追了出來,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千萬……莫要走得太遠啊……”
“嗯!知道啦!”
少女充滿活力的應答聲遠遠傳來,在山野間悠悠回蕩。
……
畫面如同被無形的巨手狠狠撕扯,驟然翻轉!
視線聚焦在遠離村落的密林深處。
夕陽的餘晖如同潑灑的鮮血,染紅了層疊的枝葉,卻驅不散此地彌漫的濃重死亡氣息。
幾具黑衣人屍體橫七豎八地倒伏在地,死狀猙獰。
空氣中還殘留着激鬥後的靈力波動和濃烈的殺氣。
邊緣,那名為阿蘅的少女,也靜靜地倒伏在厚厚的落葉之上。
她的臉色蒼白如紙,雙目緊閉,呼吸微弱得幾近于無,粗布衣裙上沾染着點點刺目的血污,不知是她自己的,還是飛濺而來的。
在她蜷縮的身側,竟依偎着一隻美麗得令人屏息的靈鹿。
那靈鹿通體覆蓋着如同月光織就的銀白皮毛,在血色夕陽下流淌着溫潤的光澤。
它的體型優雅而修長,頭頂的鹿角并非尋常的枝桠狀,而是如同晶瑩剔透的冰晶珊瑚,枝杈間萦繞着若有若無的淡藍色星輝。
然而,此刻這雙本該純淨無垢、映照山林的黝黑圓潤眼珠,卻盈滿了巨大的悲傷。
大顆大顆淡藍色的、如同星辰碎片凝結而成的淚珠,不斷從它長長的睫毛下滑落,砸在少女冰冷的臉頰和枯葉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濕痕。
林間并不平靜。
受驚的鳥雀尖叫着撲棱棱飛離巢穴,風穿過枝葉發出嗚咽般的低鳴。
然而,靈鹿的世界,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凝固了。
它隻是低垂着頭,用溫熱濕潤的鼻尖輕輕觸碰着少女冰涼的臉頰,鹿眼中盛滿了近乎絕望的悲恸,仿佛失去了世間最珍貴的寶物。
就在這時——
嗒…嗒…嗒…
一陣突兀而富有節奏的、如同木杖輕點地面的聲響,自不遠處的茂密草叢中傳來。
那聲音帶着一種奇異的韻律,沉穩而緩慢。
“轉世……儀式……”
靈鹿巨大的耳朵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它并未擡頭,但那雙黑眸深處的悲痛,悄然泛起了一絲漣漪。
某種源自血脈深處的本能,似乎被這神秘的聲響悄然喚醒。
嗒…嗒…嗒…
聲音不疾不徐,由遠及近,最終,在距離靈鹿和少女約莫十步之遙的地方,戛然而止。
周遭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唯有風聲嗚咽。
靈鹿終于緩緩擡起了頭。
它眼中的悲痛并未消失,卻奇異地沉澱下來,被一種近乎神性的清明所取代。
它深深地、最後地看了一眼地上昏迷不醒的少女,仿佛要将她的模樣刻入靈魂深處。
随後,它做了一個極其莊重而溫柔的動作。
它低下頭,用鼻尖小心地撥開自己胸口最柔軟、最靠近心髒位置的一簇銀白絨毛。
在那片如同月光錦緞般的皮毛中央,赫然生長着一根與衆不同的翎羽。
這根羽毛比周圍的絨毛更長、更挺括,通體流轉着淡金色微光。
靈鹿凝視着這根翎羽,它微微側首,以一種近乎儀式般的輕柔姿态,用溫熱的唇舌,小心翼翼地将這根翎羽,從根部緩緩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