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白衣少年從地上緩緩爬起,神情複雜地看了眼君辭,收起了平日裡的桀骜不馴,赤着臉辯駁道“擅闖山門,分明是他們無理在先。”
老人拿起手中的拐杖一邊抽打一邊訓斥“出言無狀,不學無術,你又忘了今日打卦的功課,天機中人,來者不用問,皆因心中有數。”
接着擡頭看了看天,歎了口氣道“今日乃乾三陽爻之卦象,不速之客來,敬之終吉,理應以禮相待。”
少年望着眼前人的蒼顔白發,面有愧色,一聲不吭的跪地自罰。
老人轉瞬舒眉展眼,對着君辭道“見笑了,借一步閣中說話如何?”
君辭微微颔首,卻聽到如飓風暴雨般刺耳的簌簌聲響,眼見小寂離慌慌張張朝君辭跑來,遮天蔽日起伏浮沉一大片黑壓壓東西緊随其後。
是數以萬計細小的鳥,長着藍黑色的鳥喙和無暇修長的羽尾。
“花似酒!你又把信雀全放出來了!”這回老人氣的胡子都一抖一抖的。
白衣少年有點怔愣,劍指一揮,盤旋的鳥兒便聽話地騰空消失在雲端。
跟着老人走進一片朦胧霧色中,一座發光的山體懸浮空中,山體上方是繁茂的山林,方才的信雀正栖息在藤蔓樹枝上,山緣峭壁上無數條瀑布飛流而下。
山體下縱橫着大大小小發光的綠柱磁石,倒挂的石林中沿山勢逐級建起幾座高大的樓台殿閣。
老人的拐杖在地上叩了三下,零落的石頭聚攏不斷疊落在一起,可見一條石階盤旋而上直抵中央宏大的殿閣。
小寂離倒着頭看台階一路延伸到懸浮倒立的山盡頭,忍不住出聲“爺爺,倒着住不會掉下去嗎?”
老人家看着寂離哈哈大笑“你又怎知這是倒着的?”
跨過去時,小寂離不自覺貼着花似酒走,少年劍眉微挑,故意偏離台階外,小寂離搖晃着就要摔下去,轉頭瞟見君辭那雙冰冷無情的眼睛,有猝不及防的淩厲之意,遂又将寂離扯了回來。
待走到殿閣内,君辭将白玖顔安置在榻上。打量起殿内擺設,高大的殿壁累着錯落有緻的木匣,殿頂便是九霄雲外,信雀正在頭頂盤旋,時不時掉落下信箋,便有木偶人出現,遊弋上下拾起放下。
小寂離覺着有些奇怪,“原是相反的山林,剛在殿外擡頭是天,為何殿頂穿過信雀亦是天?此處沒有崖底?”
老人泛起笑意“此處懸浮大地之外,目之所及,既是浮空,又抵鬥杓。”
“至于殿頂,隻是稍用了法術扭轉了空間”。
卻不知白玖顔何時醒來,啞聲道“閣下可否幫忙找一個人?”
老人雙手拄着拐杖佝偻着身子,語氣低沉道“姑娘要找何人?”
“名喚澗生。”
老人擡手用拐杖在空中劃出蒼勁的名字,殿壁的木匣被巨大的靈力席卷震震作響。須時飛出一隻竹簡。
老人打開竹簡,微眯着眼,靜了片刻,遂合上,搖搖頭,聲音變得蒼老空曠,
“諸位此行,方見天地一隅,不知萬千法門之深淺,又非修行中人,去不得此處。”
君辭恭敬一揖“還望前輩指點?”
老人擺擺手,搖頭笑了笑“諸位可知,老朽這也隻是糊弄人的功夫,在心動,事動,萬物初動之時,窺得天機,然則也隻能知其大概,不能細節。”
頓了頓道“你們所找之人,他在神魔之地。”
許是乏了,老人看起來有些疲憊,拄着拐杖顫顫巍巍走到椅子旁坐下。
接着道“混沌初開時,諸佛神明創世,制定了天道法則為主宰,随着神力凋零,神佛窮盡,衍生萬物三千法則維持。”
“這現世,有仙、魔、人、妖、萬千修士,實力懸殊,卻能共存天地千萬年無礙,各域很少交界,皆因天道管束,錯生位階,看似無情,又在制衡。”
“除了人界,仙界,便是神魔混沌之地,這是附着人間結界之上的又一方天地,為強大的妖,魔統治,隻有身在此位階,方能看清其中脈絡,如此解釋,諸位可明白。”
花似酒見衆人沉默,覺着老頭文绉绉的說辭三人難以參透,又解釋道“仙、人、妖魔本就不該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方,否則必生災禍。就算仙界,也有天上一日地下一年,天門隻有到該開的時候方能下界,于各階強者而言,芸芸衆生,不過滄海一粟,千萬年不過流光瞬息。”
“近數萬年天地靈氣消散,已經很少有修士飛升成仙。最近幾年妖魔四起,亂象衆生。你們道行不夠,是找不到也去不了的。”
此刻白玖顔透過老人平靜如水的目光,明澈了一切。
夜裡,圓月當空,星辰繁極一時,白玖顔獨自坐在高處,望着遠處茫然若失。
“從沒靠這麼近看過這麼大這麼好看的月亮”,不知何時出現的小寂離正伸出小手比劃開心的驚呼。
君辭踱步走到她身前坐下,“在想什麼?”
白玖顔将臉深深埋進膝裡,按捺胸腔裡升騰的酸澀情緒,冥冥中覺得自己應該要去找到那個地方。
但她還是仰起頭輕輕道“我回山谷等。”
君辭看着她蒼白消瘦幾近透明的小臉,即便這般無心也美的驚心動魄,“你想一個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