闌途眨眨眼開心道,“不必,要今世好看”。
跟着姑娘回家中取顧少拭的花株,看見了院中曬書的郝夫子,才幾日又蒼老了幾分,平靜無波看了眼闌途,如今他于書院有損品行,賭場告誡成空,老骥暮年,竟沒了山可移,海可填的清高氣傲,不知所終。
闌途看着夫子滄桑濁茫的眼神,心中沉悶。
回來路上遇見一女子投湖,闌途飛身将人救下,女子風姿綽約露出慘笑,指着橋上冷漠旁觀的紅衣男子“顧少夭,如今你不懂情愛肆意決絕,有朝一日你定曆盡求之不得的滋味”。
顧少夭興緻缺缺,雙眸如墨色深潭,靜靜道“我都說過了,隻談風月,不談感情,君子死知己,緻命的東西我沒有”。
顧少拭捂住臉“哥,君子死知己不是這麼用的”。
再一日郝老夫子逢頭垢面的突然造訪山莊,步履蹒跚走到闌途跟前,眼神渾濁暗淡,焦急抓着闌途道“姑娘,小女三日未歸,可曾見過她?”
闌途搖搖頭,夫子形如枯槁的手緩緩放下,“多謝姑娘”,遂轉身離開。
一旁端坐着的顧少夭手中杯盞瞬間崩碎,臉色冷沉“來人,給我找”。
當顧少夭在一處偏僻的小樹林找到郝姑娘時,她周身都是暗黑凝結的血漬,衣衫褴褛,身上被捅出了無數窟窿。
顧少夭解下披風輕顫着把她包住,姑娘嘔出一口血,嘴巴一張一合,顧少夭湊近她唇邊,斷斷續續的聲音溢出“别,,,别,,,告訴,,,我爹娘”。
又看着顧少夭淩利的眉眼落下大滴滾燙的眼淚“我知采花的人是你,往日你都,,,會跟我拿束花,,,那日,,,為何,,,不”。
顧少夭哽咽得幾乎說不出話道“因為那日,你很漂亮,我不想你被人看到”。
顧少夭抱起衣衫染血的她,如今她很安靜,再無往日活潑又溫柔。
因夫子無了生計,為了籌錢給娘治病,姑娘便想着賣些珍稀花卉,卻被城中權貴強掠了去。
郝夫人聽此噩耗溘然長逝,郝夫子擊鼓申冤府衙閉門不出,隻因狀告之人是太守之子,又是當朝國師麾下勢力。
當闌途一行聽聞縱火,趕到郝夫子家中時,院落已被火海吞噬殆盡,隐約看到火中人影痛苦嗷嚎,
“老夫命絕于今日,從沒有這般恨,萬頃書田火海,填不平心中這恨,燒不盡這萬般世道,蒼天有眼啊”。
闌途跪在墳前,眼簾低垂,嘴唇抿得緊緊的,沉默了許久,終于嘶啞着嗓子道“顧少卿,我是不是做錯事了,究竟什麼才是對的因果”。
這些天心裡被碾壓着淋漓不堪,若非她好心辦壞事,郝夫子一家不會命喪于此。
顧少卿眉目柔和,很認真的看着她,“ 安危相易,福禍相生,生死幾轉,并非朝夕”。
“草木曆經生根發芽開花,此為因果,中間陽光,雨露,土壤,此為緣,因緣具足方能開花圓滿,你所做的是像陽光雨露般,是很好的際緣。”
“夫子一家缺的隻是,好的土壤”。
這之後顧少夭抓了太守之子,踹開了府衙大門,而升堂之人竟是當朝太守,一旁縣令低垂着頭一言不發。
太守陰着臉威脅道“顧家莫要目無王法,多管閑事”。
顧少夭沒有說話,卻瞬間折了行兇之人的手腳,他嘲諷的嗤笑了一聲,“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此人暴戾兇殘,強殺婦女,縱火行兇,城中百姓皆可作證,法不能容”。
太守聽着兒子痛苦的慘叫聲,滿腔憤怒,輕蔑地笑了“隻要雲一直遮在城上方,不見天日,你能奈我何?”
“來人”。
“我看誰敢!”一旁隐忍許久的縣令突然說話。
一腳将公堂之上的太守踹了下去。
太守滿臉不可置信,“你”
頭發鬓白的老縣令摘下頭頂的烏紗帽,“吾官銜乃先皇所賜,一日在位一日盡職,絕不容爾等放肆”。
看着勃然大怒的太守,冷哼道“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吾今花甲之年,無親無故,還怕你這宵小不成。”
當場拍案宣判将太守之子即日問斬。
這之後城中怪事不斷,風雨欲催,縣令突然暴斃,武林中人不斷遭襲,傷勢劍法暗指名劍山莊。
“娘子,我錢袋落酒樓了,你替我去取可好”,臨近山莊,顧少卿突然對身後的闌途說道。
闌途雖一臉幽怨地嘀咕幾句,還是轉身折返。
眼見闌途走遠,顧少卿眼底寒意漸起,山莊出奇詭靜,察覺到一股極強的殺氣湧動,一個縱身飛進山莊。
當闌途趕到時,名劍山莊上百條人命頃刻隕落,在封劍冢洞口看到了顧老莊主和顧家兄弟被一劍釘死在劍冢之上。
劍冢深處,铮的一聲響,雙劍相擊,餘震未絕,顧少卿雙眼猩紅看着眼前披着黑色鬥篷的神秘人,捂着鮮血直流的右臂擋在戮魔劍前,眼神越發冰冷“你究竟是何人”。
挑唆武林正派挑釁在前,屠戮滿門盜劍在後。
神秘人劍訣一引,劍倏然刺出,顧長卿手中長劍猛然擊落落地。身形一移,劍已被拔出。
戮魔劍一出,誓要見血。
隻見劍氣霍霍揮向顧少卿,闌途突然出現擋于身前,悶哼一聲跌落在地。
顧少卿目眦欲裂,身上冰魄的靈力震懾開來,神秘人見狀快速逃離。
闌途感受到生命力的流逝,手遮住了顧少卿的雙眼“不要怕,這隻是個夢境,醒來便好”。
她貪念夢境,卻忘了初衷。
卻見顧少卿唇邊勾起詭異弧度,眼瞳暗紅湧動,目光如炬,“你說,這隻是夢境”。
空間突然濺碎,君辭三人被冰霜強風刮落,又是白茫茫的一片,卻看見顧少卿抱着闌途,顧少卿淡淡道“這便是所有了”。
說着将彎刃刺進心口,取出冰魄渡入了闌途口中。
顧少卿拭去嘴角溢出的鮮血,自顧自道“我不是外界那人,循環這夢境三年,是想取而代之”。
“隻差一點”,終究是造化弄人。
顧少卿輕輕攏了她的頭發,滿目溫柔道“自她一出現靠近,心就會疼,我就知道了,我一直是願意還給她的”。
“直到她說這是場夢境,我滿心不甘,這裡是我真實所有,她卻不會記得我”。
顧少卿的身形突然渙散,虛浮間他的身後幻化出一株滿枝雪白透徹,磅礴流動的大樹。
“這是”,世上有如斯之美物,令人歎止。
卻見一柄禅杖從天而落,年輕和尚禅杖一揮,巨大的法咒籠罩着大樹,直至光芒斂盡。
和尚目光沉靜,雙手合十, “我佛慈悲”。
遞給君辭一物, “這個我暫時帶不走,勞煩三位代為保管”。
是一粒種子。
“如今因果不存,循環已失,緣分不複,皆是命數”。
“這位施主原是一株流光樹,姑娘是他身旁的一株藍荇花,百年前流光樹化形之際,嗜魔劍隕落此地,強大的劍氣灼荒十裡,他便用自身修為封印了魔劍,剩下的一魄替那株燒殘的花修了顆冰魄”。
編織夢境本就是流光樹的力量,他殘留在冰魄的魂魄附生夢境之中,這才有了這片刻的回光。
他忘了流光樹的前塵,卻還記得那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