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靖離開了“昨日重現”，卻也沒直接去江川水住的地方。她腳下步伐似漫無目的，順着博子道那條路，沿街徘徊。

等過了午夜十二點，便算作正式跨年，距下一年鐘聲敲響，也隻剩兩個小時了。G城這個時間點，路上行人寥寥無幾，大多數店鋪攤位早早打烊。放眼望去，往日繁華無比的商業街道，現下隻剩一家糖水鋪還開着。

她擡頭數着路邊為數不多電線杆子，朝尚在營業的店鋪大步邁去。推開玻璃大門，老闆一口廣東老表的口音，嘴裡嚼着不太标準的普通話熱情招呼起來。

她豎起耳朵努力的聽懂後，又詢問着老闆G城本地人年關常會吃的甜點。老闆再次打量唐靖一眼，似看穿了她人在異鄉孤楚感，繼而更加熱切介紹起來，指着店内餐牌與她逐一講解來。

待她再次踏出店門，手裡已然提着大大小小的食盒。唐靖懷揣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腦中回憶着路線，朝着北鬥公寓方向快步而去。那副地圖早被她牢牢刻在心裡，都不用拿出來。閉着眼睛，都能從博子道摸到她家樓梯口。

江川水此時将将行車至樓下，她剛拐進路口，車子的遠光燈便完全落在了那人身上，白燈照着她的眉眼一清二楚。那人卻因着背光，沒從車裡認出她來。

她本可以跟對待以往那些追求者一樣，當作看不見她。一腳油門開到車庫，直接從地庫坐電梯上樓便是。待多吃幾回閉門羹後，對方也不會再做過多糾纏。

剛要壓下油門，不知怎地又松開了，甚至手上方向盤多打了半圈。

将車子停在那人身邊，她緩緩降下車窗。墨黑色車窗穩步下滑，寒風倒灌進車廂内，在車框玻璃上結了層薄薄的霧氣。玻璃完全埋進車框的同時，她表情瞬間變得越發清冷，面上的情感表露窖藏得嚴嚴實實，似在看一個陌生人。

唐靖早早帶着外賣食盒，來到樓下候着。在寒冬臘月的天氣裡駐立一個小時，兩條腳都快凍麻了。她站在樓下仰起頭，眼睛盯在三樓的落地窗戶上，透過玻璃片向内部四處張望，目光所觸屋裡大片漆黑。

她原以為那人今天不會回來，本也打算就此離開。

唐靖腳下剛要邁步，便遠見一輛黑色商務汽車朝自己駛來。車燈甚是刺眼，如同無盡深淵下，束進的一道白光。車裡那人緩緩搖下了車窗，用清冷的嗓音對自己開口問道：“來找我？”

“嗯...”唐靖有幾天不見她，聽着她這清冷的嗓音竟然覺得分外親近。她目光直視正對着她，怕錯過她任何一個表情。

“我來是想跟你說.....”話還沒說完，唐靖因着在寒風裡等久了，将将打了一個噴嚏。

“.......”

“是想說.....”她緩了一下，繼而再度開口。

“阿嚏！”也不知是心情緊張導緻，還是說真着涼了，她身體總在關鍵時刻掉鍊子。

江川水撇了她一眼，暗想這個小傻子不知道站了多久，能凍成這樣。又見着她手上拎着大包小包，似乎是專門來看自己，冰冷的眼神随即升溫不少。

她本是要回絕這人的，望着她凍得通紅的耳朵，不知怎地又松了口：“上車。”

“我.....”唐靖猶豫了，心想着那晚在台池上的胡言亂語，語氣居然帶了幾分膽怯。

“上不上！”江川水見這人又似那天醒來時扭扭捏捏的，便抓着她性子激了一句。

“上！”唐靖咬了咬牙，心想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抱都抱過了，自己這麼害羞作什麼。

随即打開車門，長腿一伸，人坐進汽車後排。剛剛坐穩，她眼神不由自主朝江川水得方向偷摸摸望去。

江川水一腳踩下油門，眼睛餘光注意到後視鏡那人正癡癡盯着自己看，還邊看邊傻笑。念及至此，她的嘴角也不經意間向上翹起。

待二人駛入地下車庫，坐着直達電梯來到回廊口。江川水拿出鑰匙打開了大門，從鞋櫃内拿出一次性拖鞋給唐靖遞過去。

她單手接過，面帶嫌棄得看了一眼，仍是乖乖換上。待進了客廳，唐靖将手上的外賣袋子堆在茶幾擺着，自個兒則規規矩矩的坐在沙發上。

江川水在門口衣架挂上大衣後，也不再理會她，甚至及其放心得進了衛生間洗漱。

唐靖獨自坐在沙發上，被冷落的尴尬氣氛讓她有些渾身不自在。心裡正盤算着該如何開口說清那晚在台池上是聽不懂英文，以至于胡說八道，自己其實沒有那麼浮躁奔放的。她剛組織好語言，心内又再度細想到，解釋這個似乎也不那麼重要，她們現在已經在一起了。

坐在沙發上磨磨蹭蹭，直到江川水頭發濕漉漉穿着睡袍從衛生間走出來，她都沒有想清楚。

“還冷嗎？”江川水徑直走到沙發的另一邊坐下，與唐靖離着兩米多距離。因着剛洗完澡，眸子裡還帶着一層水汽。

客廳尴尬沉默的氛圍，被她這句語内容關切卻語氣冰冷得發聲給打破了，也把唐靖飄忽不定的心給拉了回來。

“不冷，好多了。”唐靖吹着空調坐在暖軟的沙發上，鐵定比站在寒風中幹站着舒服百倍。

“什麼時候走？”江川水雙腿交疊換了個坐姿，手指撐着額頭似是累極了，半眯着眼等她回話。

“.........”

唐靖聽到江川水講出這句熟悉的口頭禅，便明白她是在下逐客令。她摸不透她的心思，但也知道眼前這人多半是困了。她自己本也沒有打算留下，随即打開了話匣子般，一鼓作氣般全說了出來，用盡了極快語速，也不管對方聽沒聽清楚：

“我就是随便來散散步，不是故意走到樓下。也就站了一會，沒想到你還在家，還以為你回去了。那如果要是在家，那就把甜湯送給你，我按照G城人的口味買的，一定對你胃口。要是喜歡吃，下次再給你買。”

唐靖完整的說完這段，差點把肺給憋壞了，甚至脖子都有點通紅。她并不擅長說一些場面話，更不知道該如何用語言表達對一個人的喜歡與偏愛。

“順帶跟你說一句：新年快樂。”末了，唐靖從沙發墊上站起身準備離開時，又回頭朝她補了這後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