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一樓中央沸騰似火的熱辣舞池,原本在此集中的曠男怨女們瞬間銷聲匿迹。唐靖細看之下,衆人全部密密麻麻般擠在了走道兩旁。
方才被缤紛燈球數道射線籠罩的舞池内,地台上憑空多出一組酒水吧台。
除此之外,偌大的台池之上,俨然僅剩三人。
酒吧頂部巨大射燈焦距成環形光柱,投放在三人身上,以至于全場靜默無聲,連側旁功放控制台嗨聲震天的節奏樂也悄然靜了下來。
一位穿着白色襯衫,衣領接近喉骨處系着标準黑色蝴蝶領結的bartender,正擡起雙臂上下搖晃金屬雪克壺。他手腕處的襯衫袖管,袖扣被擰至手肘高度,露出一雙修長有力的手臂。調酒師右手半邊手掌牢牢扣緊被冰塊寒氣潤濕的金屬壺蓋,幾番用力之下小臂青筋暴起。
随着雪克壺内預制冰塊與高濃度酒液相互交融,兩者一上一下接連撞擊在杯壁,發出“叮哐”之聲。站在台池中央的主持人身着白色男士燕尾演出服,面上抹着濃厚的粉底,嘴唇也塗了黢黑唇彩。
比這副舞台妝容還要引人奪目的是他鼻梁上還架着一副熒光綠鏡框,他左手中指推扶鏡框,右手正握着黃金麥克風對台下發聲。
主持人嗓音莊正又毫無刻闆生硬,耀眼奪目的舞台光柱襯托他鮮明出挑的裝扮,倒也帶動了台下不少火熱氣氛。
“台下各位俊男靓女,我知道你們也等得心急了,阿吉比你們還要着急!”
“要知道我們「昨日重現」已經有整整兩年無人再次挑戰「清醒」。剛來的朋友們可能還不太了解,常來的熟客們必定是知道的。我們酒吧每天立春農曆一月都會開啟一次「酒神」挑戰,前來的賓客無論男女老少皆可參加。
“獲勝條件很簡單,卻鮮少有勇士可以全部完成。”
“獲勝要求是........咳咳.....”
主持人觀察着底下部分生客饒有興緻,便故意在此時清清嗓子,調動台下氣氛。
“隻需挑戰者在一分鐘内連續喝下店内三杯特調雞尾酒。”
“這三款酒分别是:幻覺、人間圭町、清醒。這最後一杯「清醒」是由從業十幾年經驗豐富的行内知名調酒師獨家調配。據說調酒師在酒杯沿口抹了幾款中草藥的汁液,以至于讓高濃度酒液入口進喉後,上頭眩暈速度極快,難以讓人再度保持清醒!”
“當然了!挑戰者三杯全部飲盡後,必須保持清醒3分鐘以上,且能回答出阿吉提問的任意問題。問題也可由台下觀衆參與提問或者評判回答合格與否,待答案通過後,方可算挑戰成功。”
“挑戰成功後,同時可獲贈由知名天才珠寶師獨家設計制作,嵌有極其稀少天然藍鑽的銀制藍寶手铐。該設計的寓意是:鎖住Lifetime love,掌控自己的人生。”
主持人在提到挑戰獲贈禮時,在他身後不不遠處的舞台黑色屏幕上投放出銀質藍寶手铐展示相片,同時配合台上解說,揭開了它的神秘面紗。
這物件造型奇異,它除了保持着手铐原有的功能設計外,設計師還在中間加長了鎖鍊的長度,說是手铐倒更像是一串手鍊。展開時可以同時鎖住兩人,合起時可以将2個镯套牢牢扣在手腕上作為裝飾。
手铐的鎖眼上方,正反雙面分别嵌入一整塊藍鑽,寶石在強烈白光的直射下澤澤生輝,引得台下所有少男少女得尖叫與心動。
江川水站在台下,獨自望着這塊展示屏幕暗自出神,她清冷的眸子裡透出一絲貪婪的目光。
這鍊子造型她太過熟悉,正是她将将畢業時,為了能補齊拖欠的學費,而将心愛的設計手稿低價轉手賣給同系學姐。
在自己對學姐說出設計初衷時,對方聽後先是露出贊賞的目光,而後便欲言又止。但從學姐的神情中,江川水已然讀懂了她未曾說出口的話:
“都放棄了手稿,還怎麼掌控自己的人生?”
不錯,人總是在不斷放棄擁有過的東西,從而不斷實現自己存在的價值。
但往往總有人,生來便不受命運的左右支配。以至于再後來,對方也憑借着自己的創新和得天獨厚的優越人脈,在某個新晉設計展會上成功一鳴驚人,真正實現了掌控住自己的人生。
而江川水在順利畢業後,并未從事一枝獨秀珠寶設計,她堅定選擇了穩紮穩打的建築設計行業。
她的專業、她的選擇早就在自己十幾歲的時候便定制好了。
那時的珠寶設計手稿,隻屬于年少時貪圖玩樂的情緒宣洩與放縱。
她跟大多數普通人一樣,隻有靠不斷放棄自己所熱愛的任何事、任何人,才可以持續獲得理想中的生活。
江川水确實無法做到,完全掌控自己的人生。
以至于她,現在對任何事、任何人毫無發自肺腑的關心。
……
主持人在結束完熱場互動詞之後,随着銀色雪克壺上下搖晃,一杯杯顔色多樣的酒液,傾倒入不同造型的玻璃杯内。
調酒師食指與中指拖穩杯底,把第一杯特調雞尾酒----幻覺,移至今夜第一位挑戰者面前。
這位挑戰者正坐在吧台前,低頭玩弄着食指上的戒指。
她頭戴棕色彎檐帽,額前鬓角的碎發被撫至帽沿下,叫人看不出真實長短來。上身穿着短款皮質機車外套,褲子是白色寬松款,底下配着包至小腿的高幫長靴,倒也襯顯得下半身筆直修長。
她的氣質大看之下,直覺一派溫柔和煦。可唯獨這英氣硬朗的五官輪廓,搭着這身行頭,卻給人一種溫柔中透着野性的銳利感。
邊聽白盯着面前玻璃酒杯中綠色渾濁的酒液,手上遲遲不肯動作。
深綠色酒液在玻璃杯中緩慢旋轉,濃稠且肮髒不堪。更如同兩個小時前,那個男人穿的墨綠色外套一般,讓她惡心泛頭。
當邊聽白腳下或重或輕踩下油門線,卻未一入到底時。她眼中透露的快感,竟是樂忠于與對方玩玩貓捉老鼠的幼稚遊戲。
穿墨綠色衣服的中年男子發瘋似地奔跑,不顧前路地界地廣人稀,荒無人煙。恐懼與絕望迫使他燃起求生意志,使足全力往前沖。男人邊跑邊說着:“對不起,放了我吧”、“我會去坐牢”之類毫無意義的話。
邊聽白眼前浮現出這番畫面,便越加反胃,結束之後真是該找個眼科醫院好好洗洗眼睛了。
她突得眯起眼眸,片刻後再次睜大,消散了方才眸中帶有的戾氣。之後,她氣定神閑般,伸出三根手指牢攥住杯腳,緩緩擡起杯身。
玻璃杯沿口被調酒師抹挂上一圈細鹽,杯中酒液水平面位于鹽圈之下,如同小片墨綠色沼澤地,正從地心深處往上翻着細密密的氣泡。
邊聽白雙手異常纖長白淨,近看似無骨,卻也是極穩的。沒讓杯中濃綠色酒液沾染上沿口任意一粒鹽巴。
她估摸着不過二三十歲的年紀,在台上受萬衆矚目的氛圍下竟也絲毫不怯場,當她僅用短短數幾秒飲盡杯中烈酒時,甚至連心跳都未有加快過。
不似在沸沸揚揚的台池上獨飲烈酒,倒像是悠然自得坐在私人茶室細細品茗陳年老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