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駕照
她的聲音引起辦公室其他人矚目,孫主任趕緊上來捂住她的嘴,汗流浃背道:“小同學,這話可不能亂說。”
沈湛輕嗤一聲,沉着幽深的眸扯掉孫主任的手,将夏梨茉往後拉了稍許,揚眉:“是不是亂說,難道不應該問本人?”
餘太太面色有一瞬間的恍白,她秀氣的眉雜亂顫抖着,側過眸看了眼餘洋,連忙扶住他的肩膀問道:“洋洋,你跟媽媽說,你抱她了嗎?”
沈湛凜冽的目光也落在他身上。
辦公室裡幾道目光都齊刷刷地落到他身上,餘洋見風向不對,急忙否認道:“我沒有!”
餘太太松了口氣,放下心來,眼神輕蔑:“我兒子說沒有。”
沈湛嗓音冷厲:“有沒有,調監控不就知道了?”
孫主任面色一窘,有些尴尬地搓搓手,低聲道:“實不相瞞,樓梯口的監控,上個星期壞了。”
沈湛漫不經心地揚着腔調緩道:“哦?就這麼巧?”
“昂。”孫主任堅持着點頭。
餘太太見狀,連忙說:“那這事還是沒證據,小姑娘純粹就是造謠。”
怕再有什麼節外生枝的情況發生,她清了清嗓子,環着胸盛氣淩人道:“一會兒我還要帶孩子去檢查,我看你們家經濟條件一般,就不找你們索賠了,不過我有要求,這個同學得把道歉信貼到公告欄給全校同學看看。”
沈湛勾着唇角無聲地笑,那笑意絲毫不達眼底,凜冽危險:“等一下,您别着急啊。”
沈湛看向夏梨茉,問道:“當時周圍有其他人嗎?”
夏梨茉點頭:“有。”
“都有誰?”
夏梨茉說了幾個名字。
沈湛側眸:“麻煩老師去把他們都叫到走廊裡。”
班主任看了眼孫主任,孫主任整張臉都痛苦地皺了起來,對上沈湛極具壓迫感的眼神,他無奈地緊蹙起眉,輕揚下巴朝着門口的方向示意了一下:“快去快回。”
望着班主任的背影,夏梨茉戳了幾下沈湛的後背,低聲說:“可他們都是朋友。”
沈湛:“沒事,我有辦法。”
幾個不良少年扣着手在門外一字排開,所有人都從辦公室裡站出來,他們偷偷掀着眼皮看向餘洋,餘洋也拼命給他們使眼色。
沈湛面色倏然冷下三分,下颌緊繃,沉眸觑了他一眼。
餘洋被他這幅陰戾的模樣驚道,眸中劃過幾分膽怯。
他的那些朋友也看到了,翕合着唇面面相觑,都不禁有些膽顫。
沈湛一副吊兒郎當的做派站到他們面前,冷冽的目光從他們臉上一一掃過,他眼睫低垂着,眸色晦暗,唇動了動:“你們都是餘洋的朋友?”
兩邊一對比,沈湛的氣勢仿佛才是真的社會哥,對面這幾個人簡直就是沒斷奶的娃娃。
他們也忍不住發怵,紛紛點頭:“嗯。”
沈湛眉梢微挑,黢黑的眼眸眯了一度,聲線緩慢:“下午的時候都在?”
幾個人翳了翳唇,揪着褲腿,都緊閉着唇當啞巴。
他眼睑懶懶地耷攏着“嗯?”了一聲,尾音上揚,擲地有聲。
下午那個跳得最歡的賊眉鼠眼吓得不輕,連忙道:“在,在。”
沈湛又說:“那餘洋為什麼要抱夏梨茉,是不是因為他們在談戀愛?”
夏梨茉看了一眼沈湛。
餘太太連忙打斷他:“你問的這是什麼問題,明明是說——”
“急于反駁隻會讓人覺得你很心虛。”
沈湛站到餘太太面前,原本他一米八七的身高就會帶給人壓迫感,此時臉色又陰翳着,眼型狹長梢揚,眉眼間帶着鋒利逼人的寒意。
餘太太眼神躲閃,噤若寒蟬。
而此時,餘洋正暗自瘋狂地搖頭,給他的那些兄弟使眼色。
衆人立馬接收到了,那個滿臉青春痘的男生邀功似的,一馬當先地站出來否認說:“不是,他們沒有在談戀愛,誰說抱一下就是談戀愛了?”
另一個有些壯的男生接話道:“餘洋抱她是想表現友好,兄弟之間還抱一下呢,是吧?”
衆人:“對,對。”
夏梨茉眼睛一亮,這邊的沈湛也緩慢勾了勾唇。
半大的學生,聽沈湛迫人的語氣,以為“抱一下”的事情已經被證實,自然而然地将盤問的重點放到“談戀愛”,邀功似的拼命幫餘洋掩護,結果慌不擇路的露了馬腳。
餘太太面色變了幾變,頓覺有些難堪,她憤懑地閉了閉眼,緊咬着牙,回想起剛才自己跋扈的模樣,恨不得鑽進地縫裡去。
孫主任也窘迫地擦了擦額角的汗,眼皮耷攏着,實在是羞愧難當。
沈湛眼神冷峻如鷹隼,語速沉緩從容不迫:“這事的定論你們也看到了,道歉就在三天内吧,而且就性質惡劣程度而言,隻張貼一個榜,恐怕不夠吧?”
說着,沈湛走到孫主任面前,拎着他襯衫兩側往中間輕扯了扯,溫聲地勾着唇角:“希望主任以後遇到這種事也能實事求是,一碗水端平。”
他湊近些,壓低氣聲一字一句說:“這個年紀正是孩子三觀塑造期,您可千萬别公然徇私啊。”
孫主任被他氣場壓得止不住倒退了幾步,頓時面如土色。
沈湛說完,還幫孫主任拍了拍襯衫衣領上的灰,轉而看向夏梨茉,神情變得柔和:“走吧。”
夏梨茉有些愣滞地點點頭,跟在他身後。
恰逢放學,班級走廊外吵吵鬧鬧的,夏梨茉回到自己班級,沈湛在門外等她。
黎姝先是看了眼慵懶倚在走廊窗邊的沈湛,又俯身彎腰,關切地問夏梨茉:“怎麼樣了?”
夏梨茉将書本依次裝進書包裡:“沒事了,餘洋會道歉的。”
黎姝點點頭,眼神示意了一下沈湛,又壓低聲音:“他怎麼來了啊?”
夏梨茉微怔,将視線放到門外的身影。
這時剛巧有幾個在走廊打鬧的男同學撞到他身上,懷裡書本掉了一地,幾個孩子轉身,目光撞上他面無表情的臉,連忙低頭跟人道歉。
他眉骨微擡,垂着睫漫不經心地彎腰撿起地上的書,輕遞給那幾個孩子。
卷翹低垂的睫微不可察地顫動了幾分,夏梨茉唇瓣微抿,拎着書包往外走:“我明天跟你說。”
路過後門時,耳旁傳來班裡幾個女生看着沈湛竊竊私語的聲音。
她剛走到門口,沈湛就微彎下腰,把她手裡的書包接過來松松地拎在手上,微微彎起唇角:“回家。”
日落西山,天幕撕裂開層疊的烈焰,晚霞如油畫般淋漓,整個操場都被塗滿水紅色的顔料。
夏梨茉慢吞吞地跟在沈湛身後,沉靜乖巧地垂着睫,心裡有塊地方正潮濕着,鋪滿在眼睑下的陰翳也有種說不出的難過。
其實遇到這種事情,她還是有些後怕的。
哪怕剛才在辦公室裡表現的如此淡然,但在面對老師質疑的那一刻,她還是難掩鼻酸。
要不是沈湛趕到,她還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女孩想着想着,腳步就停了下來,她咬着有些幹燥的嘴唇,這才發現虎口處嫩白的肌膚被她掐出幾道鮮紅的印記。
都是剛才努力掩蓋淚意時劃拉出來的。
心底緊繃的那根弦松懈下來,夏梨茉輕輕地呼出一口氣,建設許久的心理防線也在頃刻卸掉鼻尖微酸,眼眶裡醞釀出朦胧的淚意。
走在前面的沈湛聽到身後停滞的腳步聲,頓住步伐,轉過身來,看到她小小一團在後面低垂着眸,攥着手心悶悶地站在那兒。
他長腿邁開,踱步回去。
夏梨茉用力抿進唇,指尖陷在手心,準備将這些情緒深埋進土壤裡,突然,有一隻寬厚又溫熱的掌心覆蓋在她的發頂上,輕而緩慢地揉了幾下。
女孩微愣,身體幾不可查的顫了幾分。
“你做的很好。”男人的清冽低啞的嗓音在頭頂傳來,敲打着她的耳膜。
胸腔裡的心跳在頃刻被放大,一下一下的跳躍着,而耳垂的神經也有力頻繁的躁動。
“是嗎?”
夏梨茉眼睫微濕,鼻端綴着薄紅,那努力隐藏的平靜裡略帶了幾分哭腔。
“嗯。”他慵懶磁性的音色仿佛有着安撫人心的魔力,輕而易舉的将她心口那點褶皺撫平。
有滾燙的淚從眼眶裡滑落,啪嗒一下滴在腳邊的土壤裡,很快便被曬幹,氤氲。
她用袖口揉蹭了一把眼,吸了吸鼻子,軟聲嗫喏:“謝謝。”
頭頂傳來一聲輕笑,沒什麼重量,卻讓夏梨茉的心有那麼一瞬間的膨脹。
她吸了吸鼻子,回咽下抽噎聲,擡着眸看向沈湛。
黃昏昏聩悶熱,沈湛的側臉像被潑了一層濃郁的色彩,那深邃的眼珠被日光襯的宛若清澈見底的琉璃。
夏梨茉覺得自己此時的模樣一定狼狽極了,她嗫嚅着唇,一時之間有些無措,手腳都不知道該如何擺。
“要不要吃蛋卷?”靜谧的氣氛裡,他語調懶散的開口。
她還沒從傷春悲秋的情緒中脫離出來,纖長的睫眨了下,模樣呆呆地:“啊?”
“你們校門口有買。”
聽他這麼說,她也延遲感到胃部傳來的饑辘感,緩慢點頭:“好。”
兩人繼續往前走,她情緒已經穩定下來,鼻息細膩纖長。
學校有些吵嚷,有碎金掉落在腳邊,她踩了一路,最終還是忍不住心裡的好奇,嗡裡嗡氣地問:“那個時候,你為什麼要那樣說呀?”
“哪個?”
“就是,”夏梨茉有些不好意思,“說我很乖。”
男人桃花眼微挑,嗓音漫不經心的:“實話實說。”
夏梨茉有些透明的耳廓裡透出一些淺淡的绯色,她臉頰發脹,細聲細語地嘀咕:“你才跟我認識才幾天,就這麼認定我乖?”
沈湛:“難道你不乖?”
“……”
這問題怎麼怪怪的,她有點被稀裡糊塗地繞進去了。
沈湛看她這幅模樣,喉間溢出兩聲輕笑,唇角懶懶地勾着:“看着挺嬌氣的,想不到你這麼勇敢呢。”
兩人已經走到校門口,夏梨茉有些蔫巴地垂下頭,小聲腹诽:“我哪裡看着嬌氣了?”
邁出校門,有自行車的聲響在耳邊叮鈴不止,從她身側擦過,沈湛伸手将她拽了一下,自行繞到外側,将她護在裡面。
她将耳鬓旁的碎發繞到耳後,軟而小聲地說:“謝謝。”
蛋卷的香氣撲面而來,他們剛好趕上一鍋新鮮的出爐,沒一會兒就排到他們,沈湛付了錢還特地跟老闆多要了隻塑料袋給夏梨茉當手套用。
空氣間流淌着“咔嚓”的清脆聲響,糯香甜酥充盈在唇齒之間,夏梨茉看着旁側一直在拎袋子的沈湛,問道:“你不吃嗎?”
“不吃,都是哄小孩的。”
“……”
夏梨茉又“咔吧”咬了口,這次的聲響明顯比之前還要重。
沈湛的摩托車正在林蔭下停着,兩人剛走到石階上,沈湛的電話就響了起來,夏梨茉自覺地将蛋卷接過來。
沈湛将她的書包放到座位上,邊接起電話,邊将一旁的頭盔遞給她。
夏梨茉接過來,罩在頭上,拉扯過彈力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