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某年冬,李餅、邱慶之16歲
神都某年冬,鵝毛大雪下了幾天幾夜,整個天地籠罩在一片白色的冰寒中,萬物仿若靜止,平日繁華熱鬧的街巷坊市冷清寥落,隻有零星幾個店面還開着門迎客。
在這廖無幾人的寂冷街巷上,有一人影快速奔跑着,他幾個跳躍間便來到了杏林醫館的店門前,少年急切的敲打着木門,口中喊着“林大夫,我家郎君病了,勞煩你去看看!林大夫,林大夫......”他不停敲打着門,卻是半晌無人回應,他急得不行,退後兩步剛準備施展輕功翻院而入,門卻被人從内打開了,門口站着睡眼惺忪的小厮,他瞅了眼門外焦急的少年道“催什麼催,林老一早便被太尉府的王管事接走,你要找人去太尉府找去!”說完啪一聲将門關上。
少年漆黑的眸埋上一片陰霾,他轉身跑向另一家醫館,卻不料這家醫館的大夫前兩日出診,在雪地滑倒再未醒來,少年又焦急地去往第三家,終于請到了回春堂的薛大夫,少年替大夫麻利的收拾好藥箱,背起他便朝李府飛躍而去,驚得薛大夫趴在他背上死死抓着他的衣襟。
李稷見邱慶之背着大夫回來,稍微松了口氣,邱慶之到了李餅屋外的院中,才将人放下,薛大夫還沒來得及喘口氣,便被邱慶之拽着進了李餅的寝卧。
李福趕忙倒了杯茶水端來遞與薛大夫道“我家小郎君,便有勞醫生了!”屋内的衆人也都齊齊抱拳施禮。
薛大夫喝了口茶,稍作休息,将自身氣息調至最佳狀态,才看向榻上那臉色灰白,氣若遊絲的少年。
他從藥箱内拿出脈枕放在少年消瘦蒼白的腕下,診治了約莫有一盞茶的功夫,他收了脈枕,翻了翻少年緊閉的眼皮,思索了片刻對衆人道“小郎君應是先天不足之症,導緻了陰盛陽虛之體質,故而易感寒濕風邪之侵襲,然人體經脈連五髒通天氣,故天變人應,郎君此刻昏迷,應與這冷寒節氣有關,待我先為其施針,等人醒來,口服湯藥,溫養調理,餘下具體事宜,再待相商。”
李稷忙施禮道:“有勞醫生了!”。
薛大夫拿出自己的一整套行醫工具,開始了行針。
邱慶之看着榻上那渾身紮滿金針的少年,心髒跟着那些針的抖動一起顫動着,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李餅病的如此嚴重。
今日他依舊早起練劍習武,辰時他本欲叫李餅朝食,可看了眼依舊漫天飛舞的飄雪,便想着将吃食拿到室内再叫醒他,讓他多睡會兒。
他拿了吃食,輕身進門,邊将食盒朝案上放邊喊着李餅,卻是叫了幾聲榻上之人也未應答,他忙過去查看,卻見李餅已是進氣多出氣少,他心下驚慌痛心,忙去知會了李福,他自己則快速去請大夫了。
邱慶之胡思亂想着,室内安靜的落針可聞。
等了約莫有兩盞茶的功夫,薛大夫收了金針,他忙跑到塌前,摸了摸李餅的額頭,感受了下他的呼吸,雖然還很微弱,卻是比早間那會兒平穩了許多。
薛大夫整理好藥箱跟着李稷、李福去了堂屋,邱慶之一人在這裡照看着李餅。他看着榻上眉頭緊鎖的少年,心裡難過又自責,這天這麼冷,他該與他同睡為他取暖的!
邱慶之自幼便極少生病,兒時家貧生活清苦,卻也隻染了風寒兩次,且兩三日即愈,三冬時節都是他抱着阿娘的腳為她取暖。
邱慶之想到這裡又看了眼塌上的少年,心裡有無盡的惶恐,他們已經相伴一載有餘,期間李餅也時不時呈現出病弱之姿,但卻不像今日這般不省人事。
他手伸向被中,握着李餅冰涼纖弱的手自語道“李餅...你快醒過來,你醒來,想要什麼我都答應你...”他本就不太善言辭,此時也不知能說些什麼,隻能一遍遍重複着你快快醒來,他是真的很慌亂。
不多時李福進來拿着寫好的藥方,交與邱慶之讓他去抓藥,他将李餅的裘被仔細地掖好,才拿着藥方快速出了門。
抓了藥回來,本該将藥交于丫鬟們去熬的,可這次他卻說自己去,李福怕他煎不好,他說自己兒時阿娘長卧病榻,都是他親自熬藥的,去抓藥時他還詳細向藥童詢問了煎藥的步驟,他揚了揚手中拿着的紙張,李福接過來查看,發現上面的确是詳細的熬藥步驟,便不再阻攔。
李稷本在室内陪着李餅,突然有人來報,說是抓到了上元節那日的幕後之人,他匆忙向李福交代了讓他仔細照看李餅後,便立馬趕往大理寺。
約莫一個時辰左右,邱慶之端着煎好的湯藥來到李餅塌前,李福将還昏睡着的人扶起,邱慶之舀了一勺藥,遞到唇邊吹了吹,他輕輕用嘴碰了下,感受到沒那麼燙了才送往李餅口中。
可是他遞過去的勺子卻是怎麼也塞不進李餅的嘴,榻上的人牙關緊閉,邱慶之怕傷着他也不敢用力,李福在旁邊看着也幹着急。
“府裡有沒有灌藥器?”邱慶之問。
“之前倒有一個,隻是郎君不喜用,便棄了...”李福無奈道。
邱慶之摸了摸李餅的額頭,又開始燒了,他拿了兩個隐嚢置于李餅身後,對李福道“扶穩了,我以嘴渡他。”說完不待李福回話,便灌了一口藥,傾身向前湊到李餅唇上。
他先伸出舌尖輕碰了碰李餅緊閉的牙關,見對方無反應,便微微使力,終于是撬開了一條縫,他趕忙把口中的藥慢慢渡到對方口中。
李福在一旁古怪的看着兩人,腦中有些混亂又不知如何言語,不過看到藥總算是灌了下去,倒是松了口氣。
邱慶之渡第三口的時候,李餅像是有了意識,他迷迷糊糊中感覺嘴唇微熱,迷蒙中睜開了眼睛,便看到邱慶之那雙漆黑如墨的眸子,正貼在自己面前,唇上有溫暖而柔軟的觸感,而口中有溫熱的液體湧入,順着咽喉流入體内,他被此刻的場景驚得嗆咳了起來,内心又羞又惱。
邱慶之見他醒了狂咳不止,便順着他的背道“醒了就好,快把剩下的藥喝了!”他不容拒絕的将藥碗遞到李餅面前,李餅看着碗中還剩一半的湯藥,也隐約明白剛才發生了什麼,他乖乖端起藥碗,咕嘟咕嘟一口氣喝完。
邱慶之從他手中接過藥碗道“晚間還要再喝一劑,你先休息,我去把剩餘的藥材準備了。”說完便收拾了藥碗走了出去。
邱慶之走後,李福問道“郎君現在感覺如何?”
李餅在榻上緩了會兒,才虛弱的說“頭很暈,身上一陣陣泛冷,我昏迷了多久?”
“大半日了,早間邱郎發現你昏迷,便去請了大夫,這會兒都快晌午了。”李福回道。
“他...他...”李餅臉色微紅有些吞吐。
“郎君勿怪,邱郎也是為了你好,方才你昏迷着,又發着燒,湯藥又喂不進去,邱郎才會出此下策。”李福以為李餅是因為剛才以口渡藥的事兒,便解釋了一番。
李餅低頭苦笑,心裡想道,我沒有怪他,隻是早知道剛才就裝昏着了,非要醒來,現下多尴尬。
他揉了揉有些滾燙的臉頰道“他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