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仔細端詳着男孩的發色,瞬間明白了什麼。
她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将白成淵攬入懷中。女人柔軟的身體帶着好聞的香氣,動作舒緩而又充滿力量。
她低聲細語:“白家的小孩是吧?别哭了,乖,姐姐這裡有糖吃。你媽媽這幾天估計有得忙……”
她用胳膊丈量了一下懷中男孩瘦弱的身子,神情帶着一絲無奈與哀恸,
“最近是不是沒有好好吃飯?來姐姐家吃飯吧,到時候我再給你送回家,跟你媽媽解釋。”
“姐,你可從來沒有這麼對待過我!”
韓申瞪大了雙眼,上蹿下跳,雖然嘴上忿忿不平,可臉上明顯松了一口氣。
“就屬你話多。”韓姐剜了韓申一眼,賞了他後腦勺一巴掌。
韓申吃癟,又見旁邊有個看熱鬧的未來小弟,自覺屬于“孩子王”的尊嚴不保,心裡暗戳戳生氣。
他不情不願地綴在韓姐和白成淵的身後,像是小尾巴似的慢吞吞跟着。
走出幾步,一隻滿是厚繭的手掌習慣性向後探去。
韓申見狀,撅嘴别扭了一下。
然後,就趕緊跑上前拽住了那隻手,趕在對方耐心喪盡前緊緊拉住。
“我要比他多兩顆糖!這是補償!”他大吵大鬧,得到應允後才重新有了笑臉。
夕陽西下,隻見女人一手領着一個小孩,經過一段又一段生鏽的鐵絲網,消失在了街道的盡頭。
那一天,所有被送去古伽的人,在落日的餘晖與接連不斷的槍聲裡,永遠閉上了雙眼。
*
“小白,走呀,我帶你去河裡抓魚!”
韓申飛奔到白家的二層樓下,小聲喊着。
見對方沒有回應,他從地上挑了顆石子,瞄準後用力甩出,成功打在了那扇漏了風的窗戶上。
幾秒鐘後,灰撲撲的窗戶被緩緩推開。
黑色的腦袋探了出來。
“接着。”上面隐隐飄來了聲響。
韓申一把接住了白成淵扔下來的破布包,有些緊張地向上張望。
下一秒,白成淵順着窗戶翻到牆外,抓着凸起的磚縫,三下五除二跳到了地面上。
“快擦擦。”韓申遞上去一塊不大的手帕。
看到白成淵猶豫的目光,他痛心疾首地捂着胸口,語氣誇張:
“不要嫌棄我啊,這也太傷人了,我每天都特意洗了手帕的!”
白成淵聞言,隻得接過手帕,将手上的土渣擦掉。
“你媽媽最近還好吧?還不讓你出門?”韓申關心地看着他。
不過兩年的時間,白成淵又長高了不少。他現在到了韓申胸前的位置,臉上難得有了些肉,身體也勻稱了不少,終于有了點正常孩子該有的模樣。
對此,自覺把自己歸為大哥的韓申感到異常自豪。
白成淵看了一眼韓申,情緒沒什麼變化。他将布包接過來,挎在背後,“還是老樣子。”
雖然已經猜到了結果,可韓申依舊歎了口氣。
“阿姨也是……這事也不能怪你呀,白大褂天天四處抓人抽血,沖着你家的名号,便一個勁兒逮着你一人抓。我姐說看你這兩天好像有點貧血,讓我給你帶點吃的補一補。”
說罷,韓申從兜裡掏出來一小把奇形怪狀的果子,全部塞進白成淵懷裡。
“你不要嫌棄,這還是塞了東西托他們偷偷帶進來的,難吃是難吃了點,但好歹也是水果。”
觀察區從來不缺營養劑、罐頭一類的食物,唯獨新鮮的東西,千金難求一物。
觀察區隻有不能食用的觀賞果樹,想要一口氣弄到這麼多能吃的果子,恐怕要給看守塞好多東西才行。
這裡不流通貨币,被關着的人也沒有機會去使用錢币。唯一還流通得起來的,大概就是各個家族積攢下來的那點底子。
“韓姐又把她的首飾拿去賣了?”白成淵低聲詢問。
“沒有,别亂猜。”韓申連忙搖頭,又怕白成淵胡思亂想,趕緊安慰道:
“我家也是有些人脈的,當初抄家也沒被抄得那麼狠,該有的東西還是有的。”
看着手中青黃相間、賣相不佳的果子,白成淵“嗯”了一聲,動作有些機械地,拿起一個放進嘴裡。
酸澀微苦的味道瞬間席卷了他的味蕾,酸得他眼淚都快流下來了。
“韓姐是不是要進白塔了?”
他想辦法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韓姐其實并不是韓申的親姐姐,而是表親家的,但是兩人從小就在一塊長大,因此和親姐弟也沒什麼兩樣。
韓姐血脈淡薄,一直沒能覺醒為向導。可不知為何,幾天前,白塔突然召集了一批觀察區内沒能覺醒為向導的女性,說是要把她們送進白塔培養。
說到這裡,韓申難得一臉怅然若失,“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她。”
“……你也快覺醒了吧?”
白成淵不太想提起這個話題,但又覺得這個話題根本避不開。
這種事情如同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觀察區每個人的頭頂上。人們日複一日地生活着,試圖用生活的瑣事麻木自己。可在深夜人靜的時候,總是惶惶想起自己頭上還懸着一把随時會掉下來的劍。
先是他姐姐,然後是韓姐,接下來,就該是韓申了。
“不一定,萬一我沒覺醒,就是一個普通人呢。”韓申向來樂天派。
他看了眼白成淵,又極為善變地更改了自己的言論:
“算了,當普通人多沒意思。還是覺醒成向導比較好。等到你也覺醒了,咱們兩個,再加上兩位姐姐,也能在白塔裡面做個伴。”
“怎麼?難道你還想被一直豢養在這裡?”
白成淵出神地看着遠處的鐵絲網。
清風吹拂過他的臉頰,他評價道:
“就像隔壁劉阿姨家以前養的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