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正時分,天色還未明朗。初露的晨光被群山擋住,仰頭望去,群山間隙隻有一抹魚肚白。山間鳥叫清脆,泉水從從岩壁上傾瀉而下。清晨時分的火鳳寨還在沉睡,唯一有些聲響的是山泉一側的廚房。鍋碗瓢盆,叮啷作響,雞鳴狗吠。裹挾着香甜氣味的白眼升騰而起,化作山腰的白霧。
“诶诶,甯蘇,别睡了。這火都要滅了。再加點柴,把水燒開,我還等着殺雞呢。”
牛大嬸晃了晃她,甯蘇才幽幽從夢裡醒來。她眼睛猩紅,實在疲憊,再加上她才喝過藥,一不小心就蹲在竈前睡了過去。
甯蘇道:“對不起,水很快就好了。一會兒我幫你吧。”
火燒得越來越旺,熱意蔓延開來。甯蘇把手伸到竈前暖了暖,又拍了拍臉,才勉強打起精神來。今天是她來火鳳寨的第三天了,可一點進展都沒有。
寨中有幾處像這樣的廚房。那日她被領到這個小廚房,與牛大嬸同住一屋。每日寅時她就要起床來廚房打下手。這樣一個小廚房裡有五六個廚子,每日要負責五六十人的夥食。她雖然不是廚子,但是要做的事情又多又瑣碎。擇菜、洗菜、看火、打水,抓雞、殺鵝之類的事情都落在她頭上。除了要做廚房裡的雜活,她還要去洗衣服。拖着兩大筐衣服,拎着棒子在泉水下捶打上幾個時辰,饒是她自幼習武,可連着三天下來,她也有些吃不消。
甯蘇算是明白為什麼那天這麼輕松就進來了。火鳳寨要的不是什麼人才,是要連軸轉不知疲倦的驢子啊。她每日隻能在廚房和泉水邊轉悠,除了廚子外根本沒有機會接觸到其他人。隻能等夜裡悄悄在寨子裡逛逛,但也沒什麼發現。寨主呂鳳嬌的住所離這個小廚房比較遠,從牛大嬸和其他廚子口中也沒得到什麼消息。
甯蘇歎了口氣。不過仔細想想在這個小廚房也是有些好處的。她可以跟着牛大嬸出去采買,這樣一來既能探聽到外面的消息,也方便抓藥。牛大嬸和其他人都挺熱心的,瞧着她年紀小又可憐她身體不好,飯菜上照顧她的口味,在一衆辛辣的食物中,也有那麼一兩款是清淡的。
牛大嬸并不識字,見甯蘇手裡捏着兩張紙發呆,她一手抓着雞,好奇湊過來,問道:“你這是給誰寫的信啊?寫這麼長,密密麻麻的,寫給心上人的?”
聽見“心上人”這三個字,甯蘇紅了臉,一緊張手上一松,信已經被火舌燒了一角。她看着逐漸蔓延過來的火勢,幹脆直接将信丢進爐竈内,燒個幹淨。
這封信是寫給白寂的。以前在神醫谷時她就常與白寂通信。信中寫的都是些瑣事,生活中的喜怒哀樂,事無巨細都寫在信裡托給白寂。不知道是不是習慣使然,每當心中煩悶,她腦海中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跟白寂傾訴。好像她的潛意識裡已經認定白寂是最了解她的那個人。
甯蘇隻覺得耳根子發燙,也許是離爐竈太近了吧,她小聲說道:“不是心上人。隻是一個很想念的人。”
牛大嬸聽得哈哈大笑,說道:“如果你不把他放在心上,又怎麼會想他?都說想念,想念,想的念的肯定都是放在心上的人啊。我知道,小姑娘臉皮薄,我知道我知道。大嬸我也是過來人。哎呦,水開了水開了!”
小小廚房裡的煙火氣喚醒了山寨。寨中人開始了平常忙碌的一天。甯蘇托牛大嬸找人搭上了一個姓石的管事。她塞了些銀子,石管事沒收,反而遭到訓斥。硬的不行,她就來軟的。打聽到石管事愛吃,她又托牛大嬸在傍晚采買時幫她買兩斤牛腩。
牛腩在砂鍋裡炖煮了一個多時辰,煮得軟爛又不失韌勁。鍋中再放大塊的蘿蔔,口感清爽又驅寒滋補。不過這鍋蘿蔔牛腩的精髓更在于醬料。在扶風時,家裡一老一小兩個酒鬼嘴饞時便央着白寂做這道菜,小酒鬼幫忙打下手,老酒鬼出門買酒。看得多了,甯蘇也就記住了怎麼做,不過調出來的味道與白寂做的還差些距離。
所幸石管事吃得開心,半壺酒下肚就有些飄飄然了。
甯蘇趁機說道:“石管事,我聽說滄溪那邊有群守軍,人數不多,糧草兵器也都很充足。前不久中滄、滄州那邊才剛打完仗,你說那群守軍會不會打到我們這裡來?畢竟很快就要過冬了,滄溪那邊的條件肯定比不上我們雅丹。我覺得那群守軍早晚會惦記上我們的。”
石管事嘿嘿一笑,看了看周圍,壓低聲音說道:“這事兒啊,我們早就想到了。寨主昨天還跟我們說來着。你說做我們這一行的要是被别人惦記上,遭人得手了,那不是丢人丢大發了嗎?所以啊,我們偷偷預備着幹一場大的。嘿嘿,你放心,隻要你跟着我們寨主幹,保準你吃香的喝辣的。”
“不過這話你别往外說說哈。我知道你誠心才跟你說的。”
甯蘇追着說道:“對面有三千人,我們寨子也就幾百人,要是打起來估計沒有什麼勝算啊。不過我聽說滄江對面還有三千人,要是我們能跟那些人聯手起來,兩面夾擊......”
甯蘇話沒說完就石管事打斷了,石管事急道:“這可不敢想啊,你這話也不能亂說哈。你年紀小,不懂這裡邊的彎彎繞繞。說難聽點,我們就是一群山賊,平時搶點東西夠過活就行了。你說的那些人是官兵,他們不把我們滅了還跟我們聯手?别說那些,難搞,難搞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