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如何,我再對不起你哥,我都是生了你養了你,是你的老子!”主動提起這事,洪钰的心已經軟了,隻是他依舊梗着脖子嘴硬得很,“你娘這些年日日盼着你能回家看看她,你就算恨我,可那一個婦人,出嫁從夫,什麼事都決定不了,她是無辜的,你也該回家看看她!”
洪钰提及太尉夫人,這令洪青昀臉上閃過一絲愧疚之色,他賭氣似地轉過頭,“我這次來便是想接娘過去跟我一同住的”
洪钰聞言一怔,渾濁的飽經世事的雙眼微微泛紅,艱難地從臉上擠出一個笑來,“好……好……這樣你娘也不用天天在家念叨着想你了……”
洪青昀聽到這話似有哽咽,擡頭便向對面的望去,卻見半明半暗的車廂裡,洪钰低着頭,讓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靠在車廂上,在洪青昀記憶中體型高大的他此時身形佝偻,瘦小得像個白了發的孩子……就那麼縮在車廂裡,看着莫名讓人有些心酸……
洪青昀瞥過頭,掀開車簾望向街外,此時還未至宵禁,汴京城外一片人聲鼎沸,華燈初上,熱鬧繁榮更勝從前……
洪青昀瞧着面前熟悉而又陌生的街景,思緒繁多,渾然未注意到在他身後,一雙眼睛正片刻不離地盯着他,微紅的眼裡盡是說不出的慈愛之色……
一到太尉府,還未二人下馬車,洪夫人便在丫鬟的攙扶之下快步迎了上來……
“昀兒……”時隔多年,再見雙親,洪青昀已近不惑之年,可洪夫人卻一如當時十六七歲離家時那般一把将他攬入懷裡,“我以為那年的生離便是死别了……”
洪夫人哭得話都說不清楚,嗚嗚地隻固執地摟着洪青昀的肩不肯松……
那般模樣,倒惹得洪青昀悲從中來,已為人夫人父,已是一家主心骨的他也跟着紅了眼,不善表達的他也不知如何言說這些年母親的記挂,隻一個勁地拍着洪老夫人的肩無聲地安慰着……
洪太尉瞧着還未進門便哭成一團的母子兩,他雖也感觸良多,眼眶泛紅,可要了一輩子強的他依舊硬着口氣道,“好了,兒子這不是回來了嗎?有什麼話回去再說,在外面摟摟抱抱的被人家看見像個什麼樣子!”
洪老夫人好容易平複下情緒,離開從洪青昀的懷抱,而此時洪青昀的衣襟上遺留下她幾道深深的淚痕。
她一面用手帕揩淚,一面一口啐向洪太尉,“你個老不死的,什麼摟摟抱抱的,說得我為老不尊一樣!我這麼多年沒見兒子了,一時激動抱抱他怎麼了?”
人前剛毅的洪太尉被罵,也不搭嘴,隻有撓頭憨笑的份……
還是一旁一直扶着洪老夫人的丫鬟笑着解圍,“老夫人誤會了,奴婢在旁聽得真真的,老爺斷斷沒有這樣的意思”
說話的那名丫鬟名叫青引與洪青昀年紀相仿,大他不過幾個月,是在他八歲的時候被洪老夫人在路邊撿回來的,一直帶在身邊,說是貼身伺候的丫鬟,實則一生無女,隻有二子的洪老夫人為彌補遺憾,一直拿她當自己的親生女兒來待,吃穿用度也都與常人無異,甚至用的比之洪青昀都要還更費心思一些。
洪青昀對此也是習以為常,隻當自己多了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姐姐。
原本青引及笄之年,洪老夫人費盡心思地為她定了一門親,那人是名武将,雖身世不顯,可長得一表人才,武功卓越,年紀輕輕便在禦林軍裡謀得了個參軍的名号,端的是年輕有為,前途無量。
青引也是極滿意的,二人下了定禮定下明年便要成親,豈料成親前一個月,那人在一次圍剿亂賊之中被亂箭射死,親事作罷之後,洪老夫人又為青引另尋了幾門親事,可與那參軍見過幾面,早已芳心暗許的青引卻癡情異常,饒是别人條件再好,她也不允。
洪老夫人念及當年長子的悲劇,不忍相逼,便就由着她跟在自己身邊直到如今。
因而那青引在洪老夫人眼裡身份超然,不是尋常丫鬟能夠比的。
聽到她開口替洪太尉說話,心中的氣天然便消了幾分,“你呀你,就會幫着你家老爺!”
“奴婢誰都不敢幫,就隻會說實話罷了,夫人知道少爺回來,親自下廚做了少爺最喜歡吃的紅燒獅子頭,涼了又派人去熱了,少爺可要進去嘗嘗嗎?”
“都這個時辰了,昀兒剛剛才在康王府裡用過晚飯,哪裡還吃得下……”
“許久沒吃過娘做的紅燒獅子頭了,在外想得很,吃不下也得吃兩口”被洪青昀打斷話的洪钰未見絲毫惱怒,隻是表情讪讪地撓撓頭,随後随着洪青昀三人走進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