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棍菜刀鐵鎬鋤頭,三家人都拿好了家夥什。一場械鬥不可避免。
劉牧雲趴在棺材上,看着裡頭的人。
胡西越扶着長子出棺時,摸着人身體是軟的,沒有那種僵硬,便不敢再動,兒子定是沒死,得找大夫來救命!病人傷者是不能亂動的,胡西越就先将兒子放了回去,并将棺材闆整個掀開,好讓孩子呼吸順暢。
李良約莫十七八歲,生前該是個俊朗的後生。一眼掃去,他身上并無外傷。劉牧雲将手輕觸了他的額頭,額頭有些涼,其他沒有任何問題,内髒完好皮肉完整,就是剛死的新鮮的屍體。李良确實死了,魂魄怕是早走了,整個院裡或許他是最輕松的,早早投胎,不用困在鬼域陷入謎障。
“表姐…”
大人們争吵不休,西城幾個有威望的老者匆匆趕來,試圖平息事态,慢慢尋找真相。也沒人關注棺材這邊,隻胡家幾個女眷圍在棺材周圍默默垂淚。
還好胡西照不在,她回自己夫家請人去了,她是要為外甥讨公道的。
“表姐,我哥會沒事的吧。”李東說道。
也不怪他們覺得李良沒死,李良分明就是睡着了的模樣。
劉牧雲沒有回話,伸手捏住了李良的嘴。
大概是看李東和她相識,周圍的大人也沒來阻止她。
李良的舌頭到舌根都是軟的,很多人瀕死之際,舌頭就會發僵發麻。李良被人發現躺在棺材裡都有一刻鐘了,怎麼還是如生前一樣?
舌頭黏滑濕冷,劉牧雲收回手的時候,在李良衣服上反複擦了兩下。□□黏液也隻有活物能分泌,真是奇怪。
“表姐?”
李東沒得到回應,繼續問道。
“大夫來了!”有人喊道。
場面混亂起來,所有人都往後擠,要給大夫讓條路。
李東被人一把抱起:“阿東,别亂跑。”
“兄弟倆感情好,方才一直趴在那和阿良說話呢。”
劉牧雲主動把位置讓給了大夫,大夫五十多了,正是經驗豐富體力也好的時候,他扒開李良的眼皮看了看,又摸了摸李良的胸口和把了下脈。
李良死了,沒了心跳和脈搏,可他眼皮下的眼睛是活人的眼睛。
大夫手抖了一瞬,他來時路上就聽說了李家羅家的怪事,莫不是真撞到鬼了。
大夫起身撞到了劉牧雲身上,然後從劉牧雲身上穿了過去。
果然,自己是死了。劉牧雲跨不過高門檻,除了鬼物和李東外其他人也看不見她,這一樁樁一件件都在說她已經死了。
隻是,是什麼時候死的呢?
大夫穿過劉牧雲身體的一刻,對李東的沖擊太大了。劉牧雲救他出新房,他已然全面信任了劉牧雲,劉牧雲竟然也是個鬼!
劉牧雲對着李東眨了眨眼做了個鬼臉。
李東緩過勁兒來,身體控制不住地發抖,卻走到了劉牧雲身邊。
“表姐。”李東喊道。表姐都救他了,能是惡鬼嗎。表姐早早走了,自己得對她好些,不能傷了她的心。
“這個…鶴觀有弟子來赴喜宴,不若請他們看看?”大夫斟酌着說道。
說這話,便是表面這人他治不了,且應當是遇上了什麼髒東西,請道士來驅一驅邪吧。
胡西越仍叫人付了診金,人硬撐着站着,她也不敢再問李良如何,怕聽到她意料中的答案。
“鶴觀沒人來啊。”李老爺說道。來赴宴的客人都要登在紅簿上,以後還人情送禮金也有可以依據的東西。他夫人常年去鶴觀,與他們中的一位女道人交好,女道人說會來參加喜宴,但人沒來隻叫人送了禮來。
羅家全臉色變了變,他家柴房關着兩個道人。
這兩個道人說他家有妖鬼,要上門來捉。道人自稱是鶴觀弟子,身上沒有任何能證明的物件。羅家全隻當兩人是騙子,實在是他爹已經被那些個江湖術士騙了太多
錢。
“你問他,是不是他抓了鶴觀的道人?”劉牧雲在李東耳邊出主意。
“是不是羅家抓了鶴觀的道人?”
李東出聲道。
羅家全吐出一口濁氣,如實說道:“确實有道人上門,但他們二人沒丁點本事。”
兩個道人來了後,羅老爺是将他們奉為座上賓的。羅老爺一日未吃飯,隻吃道人們給的丹藥。
腹中饑餓便腿軟,出門跌死在了水溝裡。羅老爺這樣的歲數已算長壽,羅家全便不想對外說出道人的事,給羅老爺留個好名聲。
“你說不是你家害的李良,讓兩個道人出來,看一看,是不是真撞邪了。”有勸和人拉住羅家全小聲說道。
“我真不知道李良怎麼會在棺材裡,我爹都不知道去哪了。”羅家全不敢抱怨,同李良的命比起來,羅老爹屍首的下落并不重要。
“兩個道人在柴房…”羅家全讓人把道人從柴房領了出來。
兩個道人形容邋遢,嘴邊還有沒擦幹淨的油花。
“欸,這不是剛才一起吃飯的那個嗎…”人群中有人說道。
麻繩怎捆得住蔣志達和儲偉功,兩人解了繩子,偷偷出來吃了頓席,看席上鬧起來了,才又回的柴房,裝作被捆的樣子。
“羅老爺是被替死鬼找上了,摔死的。”蔣志達說道。
“羅老爺成了新的替死鬼,就在你們中間,尋下一個替死的人哪。”
一番話驚得衆人失色。之前是看别人家離奇的事,現在是自己有性命之憂了。
“道長,可否先看下我兒?”胡西越墾請道。
“你兒子沒救了。”
蔣志達直接說道。
“他是被妖害的命,你們早些将他燒了吧,否則,那妖會盯上他的血親。”
妖?
不可能,鬼域不可能有妖。妖是生靈,和人一樣,它們陷入鬼域也會被怨氣侵染。妖大多暴躁,在鬼域内堅持不了多久,要麼早早被鬼域同化,要麼便身死于此。
蔣志達在說謊。
“嘿!”劉牧雲猛然從蔣志達身後蹿出來,想吓蔣志達一下。
蔣志達沒有半點異樣,他根本看不見她。
蔣志達一進李府就入了鬼域,魂魄浮沉,神識混沌,已經是半個鬼域中人了。他抛卻了自己原本的身份,而更認同他給自己捏造的鶴觀道人的身份。
忘了自己是修士,也便忘了如何使用靈氣,肉體凡胎,看不見鬼魂。
一旁的儲偉功則默默移開了眼垂下了頭。
“師兄,這兩位善人,在觀内捐過香火,都是虔誠修道之人。”
“我們幫一幫他們。”褚偉功對着蔣志達勸說道。
胡西越沒在鶴觀見過兩位道人,鶴觀弟子衆多,胡西越去的是女道所在之地,有許多男道沒有見過也屬正常。
“啧。”蔣志達不耐煩道,“這是說幫就能幫的?”
“您說的妖是什麼妖?”李老爺問道。
“誰知道你家從哪裡惹的妖,鬼殺人奪生氣,妖殺人卻毫無用處,它們報複心重,往往是你們惹了它們,它們才找上門來。”
“所以我說,你們快些将他燒了。免得牽連到你們自己身上。”
蔣志達勸道。
“我不!我不能讓阿良不明不白地死了。”
“他怎麼進了這口棺材,怎麼死的。我都要弄個明白。”胡西越說道。
秦城的風俗是土葬,老人們都說,身體不完整,魂魄也不會安甯。隻有對待仇人,才會把屍身燒了,骨灰揚了。
“道長能否幫忙,事成之後,我李家定有重謝。”李老爺承諾道。
蔣志達猶豫半晌:“好,我就幫你們這回。”
在抓妖之前,先得把替死鬼找出來。
在場少說四五十人。
鬼最饞生氣,如果有選擇,它們會選生機最旺之人。
生機旺的人往往身強體壯,它們隻得退而求其次選擇弱者。所以,其實生機又旺體格又弱的孩童,會是它們的第一選擇。
蔣志達起了法壇,搖頭晃腦舞着木劍,嘴裡念念有詞,呼喚着天上神靈的名号。
“去!”“去!”“去!”蔣志達甩出幾張符咒,符咒在半空中便自燃成灰。衆人驚詫,道長真有本事!
符咒無半點靈氣,是符咒上沾染了特殊粉末,粉末易燃。劉牧雲看得分明。蔣師兄是個騙人錢财的假道人。
李東捂着口鼻,随着符咒自燃,衆人叫好,他聞到一股惡臭。
像是他去鄉下時,農人堆在天邊的糞肥那般臭。
“阿東。”李東聽到有人喚他,聲音慈愛。
“阿東。”又有别人喚他,聲音響亮清脆。
“你和爹娘在這裡做什麼?都沒人幫忙招呼客人。”是李良的聲音。
李東下意識想回頭,脖子微微一轉又停住了,哥哥已經躺棺材裡了,喊他的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阿東,你不想看到哥哥了?”
劉牧雲來到李東跟前,她看見羅老爺在李東背後,對着李東招手。
羅老爺面色青灰,額頭有一處跌傷。
“你别回頭,我仔細看看他。”劉牧雲同李東說着,湊到了羅老爺跟前。
羅老爺隻有鬼物本能,靈識混沌,劉牧雲走到他跟前,他也不躲不避。
“身上都被糞水浸濕了,哪裡的水溝會有糞水?”
“額頭上是磕到石頭上的傷沒錯,沒流多少血,看上去也隻是破了皮,不至于死。”
羅老爺的面上幹淨,口鼻髒污,最大可能是跌落糞坑,被糞水淹死,而後被人撈出,随意擦拭了臉。
劉牧雲拿出一張符咒,貼在了羅老爺眉心。
羅老爺的神識得以清明半刻。
“羅老爺,我這張符過會兒就失靈了,還請你快些說一說,你是怎麼死的。”劉牧雲問道。
“我死了?”
“我好像是死了。”
羅老爺回憶着他是在酒樓喝了酒,回家上茅房,醉倒跌進了茅房……
這個死法可不幹淨,羅家全就都瞞了下來。
茅房污穢,連鬼都是厭的。茅房内怎麼會有替死鬼呢?
等秦城事畢,回了東華,定要好好學學各類知識,劉牧雲現在好多都看不清楚想不明白。
“你和誰喝的酒?”
“李良啊。”
“不可能,我哥這幾日都未曾出過府。”李東沒轉頭,隻急急說道。
符咒晃悠悠落了下來,它失了效用。符咒是買的便宜符咒,沒花多少靈石,效用也就一般。
蔣志達一套法事做完,累得不行,褚偉功一個翻身上台,浮塵一甩,浮塵的尾端不斷延長,直至繞住了羅老爺的腰,将羅老爺收入了浮塵内。
蔣志達悄悄扔出幾枚滾地鞭炮,發出噼啪響聲。
“好了,此地的替死鬼,已經被我們師兄弟捉入法器内了。”蔣志達氣喘籲籲道。
“師兄,你真厲害。”褚偉功誇道。
褚師兄大約是另有什麼奇遇,還保持了清醒,能使用術法。
他們二人倒是有意思,蔣志達裝模作樣行騙,卻不知褚偉功将他們要收的鬼都偷摸收了。
劉牧雲差點就忍不住找褚偉功說話,在鬼域裡遇見,相互交換信息,能省去很多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