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去。”
“别忘了你還欠我個檢讨。”
“……”
蔣徵無視掉陳聿懷的冷眼,突然向他身後擺了擺手:“林檢。”
陳聿懷扭過頭,竟是林靜推開了大辦公室的門。
她依舊是那身職業套裝,胸口的檢徽被擦得熠熠生光。
林靜稍一颔首:“抱歉,我來晚了,檢察院那邊……”
蔣徵禮節性地笑道:“理解,公檢法都是一家人,各自的難處自然可以感同身受。”
林靜不在的這段時間裡,每天除了忙檢察院的事,還得時刻兼顧專案組群裡的各種消息,雖然人不在這兒,但案情進程卻十分清楚。
她從業也十幾年了,是專案組裡資曆最老的,什麼案子沒見過、沒經手過。
可不得承認的是,3.16案無論是從複雜程度還是時間跨度上來看,都是能排得上前幾的,能讓蔣徵他們查到這種程度,的确不易。
隻是……她心中卻始終有種疑慮,這種感覺從哪兒來,又是關于什麼的,她卻說不清楚……
“就按我剛才說的,兵分兩路吧,”蔣徵虛點了點唐見山和彭婉,“你們兩個還有林檢,帶着隊留守分局,時長仁那邊兒也醒了,你們可以繼續開展大渠溝村的審問工作,和我們實時同步消息。”
“是!”“好。”
唐見山和林靜應聲點頭,隻有彭婉提出了異議:“我跟你們一起去!”
唐見山當然清楚蔣徵這麼安排的用意,不免問了句:“老彭,你确定?”
彭婉笃定地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麼,隻對蔣徵道:“放心吧,我不會拖你們後腿的。”
“那好,正好我倆也開不了車。”蔣徵便也允了。
聽他這麼一說,陳聿懷才突然反應過來,手上新添的傷方才崩開了些,現下又隐隐有些作痛。
他垂眼盯着手上紗布洇出來的血迹發呆,嘴角不自覺扯了扯。
怎麼好像自從回到蔣徵身邊,每天不是在受傷就是在受傷的路上,照蔣徵這麼個折騰法,這些年能全須全尾地長這麼大也是不容易。
或許哪天隻需要他一個助推,蔣徵就能自己悶頭往火坑裡跳了……
“你笑什麼?”
“難殺。”陳聿懷脫口而出。
等從神遊中回過神來的時候,他一擡頭,才發現一屋子的人都在奇怪地看着他,尤其是蔣徵,眉毛都快擰成麻花了,剛才那四個字也是他問出來的。
蔣徵朝他走近幾步,乜着眼睛道:“你說什麼?”
陳聿懷忙撇開視線,清了清嗓子說:“……難過,我是說難過,隊長身負重傷還堅持在一線,我實在是有些擔心……”
“擔心什麼,”蔣徵的尾調聽着竟然帶了些譏诮的意味,“擔心我死得不夠快?”
陳聿懷喉結上下一滾,好像咽下去什麼話,最後說出來的是一句平靜的:“隊長,你非得要這樣麼?”
眼看着兩人好容易和緩下來的氣氛又要變得劍拔弩張時,一旁的彭婉突然哎呀一聲。
“小陳,你的手!”她指着陳聿懷手上包紮的地方驚叫,“走走走,我帶你去找老朱重新換藥包紮,這要是感染發炎可就麻煩了!”
說着就一把抓住陳聿懷的手腕大步往門口走,險些把他拽個趔趄,鼻尖都要擦到蔣徵的胸口了。
蔣徵也沒攔着,隻聽身後砰的關門聲,末了,才觑着唐見山說:“我說你們是不是太護短了點兒,尤其是對陳聿懷,你們才認識多久?怎麼,瞧他長得好看啊?”
躺着都能中槍的唐見山隻能拍了拍蔣徵的肩膀,笑着打哈哈:“上梁不正……哦不是,什麼樣的領導什麼樣的兵嘛,咱也都是看着蔣大副的眼色辦事兒的不是?小陳是好看,那也就是小白……我是說,瞧着就像個白面書生似的,哪比得上您啊,玉樹臨風,風華正茂,茂林修竹……”
等唐見山笑得嘴角都要抽筋,快把自己畢生所學的成語都用完了的時候,蔣徵才不慌不忙地擡手又點了一批人。
“辛苦各位跟我出趟遠差吧,雲州那邊我也都打點好了,臨門一腳了兄弟們,等平安回來了,我蔣徵自掏腰包請你們去明月樓搓一頓!”
“是!”
.
江台到雲州一千二百多公裡,最快的一條線路開車都要十幾個小時。
陳聿懷是累極困極了,再加上臨出發前又塞了一肚子的碳水,一上車就睡得不省人事。
蔣徵的腿還沒好利索,便和陳聿懷一左一右,并排坐上了後座。
“你要是累了就跟我換。”
彭婉扶着方向盤,翻了個白眼:“你可快省省吧,就你那腿,我怕還沒上高速,你就能把車開翻個兒了,我可還沒活夠呢。”
“放心吧,我剛實習那會兒是我們科專職司機,别說十二個小時了,二十四小時都不成問題!”
剛開始,醒着的倆人還有一搭沒一搭地說會兒話,無非就是聊聊案子的細節,彭婉再說說甘蓉和她那兩個孩子的事兒。
等車開上高速的時候,彭婉才開始時不時瞥一眼後視鏡裡的兩個人。
陳聿懷的呼吸綿長而均勻,睡着的時候幾乎沒什麼聲音,眼鏡滑落下來半截,露出一對睫毛,間或輕輕震顫,不知是夢見了什麼,還是在車上睡不安穩。
他的臉其實算得上清隽疏朗的類型,再加上身高腿長,無論走到哪都應該是會非常受異性歡迎的人,隻是他慣常的眼神……彭婉胡思亂想着,便想起來他淺茶色的眼睛,突然覺得他的眼神搭這樣一張儒雅的臉,怎麼看怎麼有種說不出的怪異。
“老蔣。”她壓低了聲音叫道。
蔣徵單手拄着下巴,偏過頭看着窗外,窗外模糊的日光給他原本硬朗的側臉鍍上了一層柔光,連眼下疲憊的烏青都照得看不到了。
“嗯?”
“那張照片……那孩子的下落,”彭婉說,“都這麼些年了,還是一點兒消息都沒有麼?”
魏骞的事彭婉和唐見山這些與他交情深厚的朋友都是知道些的,甚至知道魏骞似乎還和二十多年前的案子有關,隻是其中更多的隐情,魏骞和楊萬裡的關系,還有蔣徵少年時與魏骞的關系,他本人不主動提及,身邊的人也不會多問什麼。
“怎麼突然問起這個?”蔣徵不答反問。
“沒什麼,隻是在查甘蓉的時候無意間看到了,連照片都不能放上去的人,你們到底打算怎麼找?”
蔣徵終于扭回了頭,突然笑道:“倒也不是一無所獲。”
“怎麼說?”彭婉起了好奇,聽蔣徵這語氣,明顯是意有所指。
“現在還不能告訴你,也沒法告訴你,”蔣徵的餘光凝固在陳聿懷的側臉上,“不過我敢說,不出三個月,我一定可以揪出他的把柄,并且把親自把他揪到我老師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