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是誰跟着陳聿懷去的?人呢?蒸發了?!”
“報、報告唐隊,是實習警錢慶一!”
“所以他人呢?”唐見山橫眉一豎,跟在旁邊的村長都跟着抖了三抖——不愧是跟在蔣徵身邊兒的,瘋起來跟要咬人似的。
“無組織無紀律,等着回去領處分吧!”
林靜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唐隊,你也别太激動了,現在蔣隊不在,你就是主心骨,千萬不能亂了陣腳。”
“我能不激動麼!上回,就他倆開車翻進青陽河那事兒,才剛過去一個禮拜,好好的倆人這就又丢了,你要我怎麼冷靜!”
唐見山指着剛才回話的警察說:“你,現在立刻馬上,給我找到錢慶一!十分鐘之内我要答複!找不到的話你也跟着蒸發去吧!”
“啊?我怎麼……”
“有問題麼?你不認識他啊?”唐見山一眼瞪過去,吓得小警察立刻做了個封嘴的動作。
“是!”倒黴催的小喽啰也隻能哭喪着一張臉轉身跑了出去。
“還愣着幹什麼?都沒找過人啊?”
“唐唐唐隊……”一群刑警杵在那兒愣是沒人敢插嘴,足足等了幾秒鐘,其中一個人才迫不得已主動站了出來,“我們已經在村裡搜過了,也問了村民,都說小陳在天黑之前就進山去了,後來還有人看到蔣隊上山去找他來着,但、但一直都沒人見到他倆下山……”
“上山?”唐見山一擰眉,但很快就察覺出不對來。
蔣徵要離開村子怎麼沒跟他說?陳聿懷也不是那種會随意脫離組織單獨行動的人。
況且有了上回的經驗教訓,方才發現蔣徵手機不在服務區時,他可是第一時間就聯系運營商去查倆人的定位了,現在至少可以确定的是,一個小時前他們都還在村裡。
難道短短幾十分鐘内他們就能走到一個完全沒有信号的地方麼?玉京山占地一千多公頃,踩風火輪兒也走不了這麼遠吧?
思索片刻後,唐見山的情緒逐漸平複下來許多,他重新意識到了一問題——大渠溝村的村長不可信,村民就更不可信了。
他扭過頭剜了高建為一眼,高建為哆嗦得渾身肥肉都在抖。
“高村長,從現在開始,你跟在我身邊,在找回我們蔣隊和小陳警官之前,不許離開我的視線。”
聞言,高建為剛想開口,唐見山就毫不留情地打斷了他:“蔣隊說過了,請配合警方的工作,我們有法院的搜查令,專案組的檢察官也在這兒,所有程序合情合理合法,你們全村人都有義務配合。”
“小周,”他點了其中一個刑警,“你立刻組織一隊人,聯系玉京搜山隊,上山去找人,剩下的跟着我在村裡摸查,我就不信兩個大男人還真能走丢了!”
“是!”
“唐隊,我跟你一起吧,村裡我還算熟悉。”林靜主動請纓。
“好。”
一大幫人烏泱泱地從村委會散了出去,晚上七點多的大渠溝村連帶着上山的路都燈火通明,有些村民在這兒生活了一輩子怕是都沒見過這麼大的陣仗。
把人都遣散出去後,唐見山的手機就響了。
“唐隊,我、我是錢慶一……”
錢慶一現下還在急診室門口,急得腦門直冒汗。
他快速把自己所知的情況簡單彙報了一遍,然後道:“時長仁的狀況遠比我們預料中的還要糟糕,酒精中毒誘發了腦出血,現在還在搶救當中,醫生還說,就算是搶救回來了,估計一時半會也沒法接受審訊。”
唐見山這邊聽得大腦嗡嗡直響,最後千言萬語彙成一句咬牙切齒的話:“我知道了,你繼續在醫院守着時長仁吧,有情況及時向我彙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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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再往裡走就是時長仁家了。”高建為走在前頭帶路,全程态度都殷切得不得了。
不用破門,一隊刑警四下散開,唐見山和林靜也跟着徑直走進堂屋。
高建為緊随其後,在邁入門檻前眼珠子一轉,背在身後的手悄悄做了個動作。
“時……佑?”唐見山眯起眼看靈牌上的字,“這是時長仁的兒子?”
“對對對,”高建為忙不疊地點頭,“聽說是前幾天貪玩兒跑進山裡,孩子他爹整整一天沒見着兒子心裡着急,叫了幾個村民一塊上山找,可惜……唉,可惜找到的時候,那孩子身子都涼透了……”
說着,高建為扼腕歎息起來,語氣裡的痛惜聽起來倒還算真情實感。
正在這時,院子裡突然爆發出一陣凄厲的叫喊——
“着火啦!着火啦!快救火啊!!”
唐見山與林靜交換一個眼神,心中立時警鈴大作。
着火的是時長仁家的廢棄雞棚。
除了他家以外,村裡至少還有兩戶人家同時發生了火災!
“馬上打119!快!”
林靜反應也很快,她在一片混亂中已經從廚房扯了一條橡皮管子出來,對準外焰,大喊:“打開吧!”
噗——!!一道水柱應聲噴湧而出。
唐見山帶着幾個刑警沖進火場邊緣,想盡辦法刨出了一條隔離帶。
兩方開工,火勢很快就被控制了下來。
唐見山被成了落湯雞,而雞棚也早就被燒成了黑色,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四下逡巡。
大火把鋪在地上的稻草燒成了草木灰,砸下來的房梁又砸碎了放在角落裡那個快有一人高的大缸,藏在底下的那道暗門便暴露無遺。
砰!砰!砰!
木門經過大火一燒,已經變得脆弱了些,破門錘一下下有節奏地砸上去,沒幾下,木闆就整個脫落了下來。
随即,一股濃煙撲面而來,還夾雜着難聞的火藥味兒,引得圍在旁邊的人一陣咳嗽。
“地道?”唐見山嗆得眼淚都出來了,他扭過頭看向高建為,“這是什麼玩意兒?你們村裡都有麼?”
“這是菜窖啊,唐警官,”高建為牙齒都跟着肥肉一塊兒打顫,“北方農村很常見的……”
信你才有鬼了。黑煙散開些許,就露出了裡頭延伸下去的台階,唐見山懶得跟他廢話,一揮手道:“兄弟們,跟我下去!高村長,您帶路吧。”
地道裡彌漫着一股燒焦的味道,四面更是被大火熏得黢黑。
很快,他們就找到了那個坍塌的地窖。
按理來說,就算蔣徵他們真在這裡面,就這個火勢,就算是鋼鐵俠進去怕是都得燒成一堆廢鐵了……
“找,活要見人,”唐見山眼神沉了沉,“死要見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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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炸藥的量不夠,也許是蔣徵的反應足夠迅速,總之地窖最終沒有整個坍塌掉,而趴在陳聿懷身上的蔣徵承受住了絕大部分磚石的重量。
陳聿懷是硬生生被憋醒的。
大火正在迅速消耗地底下本就不富裕的氧氣,火勢也很快就蔓延到了兩人的藏身處。
四周的符紙更是像被丢進烈火中的幹柴,燒得畢剝作響。
用不了多時,這裡面估計就要變成烤箱了,還是明火的那種。
“你——起來——壓死我了咳咳咳……”陳聿懷想要推開嚴嚴實實壓在自己身上的蔣徵,可昏過去的人比豬還重,推了兩把愣是紋絲不動。
蔣徵的腦袋無力地耷拉在他頸側,後腦勺已經被血徹底濡濕了,陳聿懷偏過頭去看他,臉頰就被蹭上了一大片鮮紅色。
“蔣徵!蔣徵!快醒醒咳咳咳……”
“……”
煙霧嗆人,陳聿懷咳得驚天動地,可蔣徵卻連睫毛都沒顫動一下。
看樣子是真失去意識了。
好在兩人胸口相貼,陳聿懷還能真切地感受到蔣徵心髒有力的跳動。
他咬緊牙關,用力推開了他,坐起身來的時候才發覺,大火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他們逼近。
四周溫度高得出奇,汗珠子剛砸到地面上,很快便蒸發了。
如果火山地獄真的存在的話,大抵也就是這番景象了吧。
他們這回是真的要一起死在這了。
因為大腦缺氧,陳聿懷的意識也逐漸恍惚了起來,一個惡毒的念頭冒了出來:其實用不着他動手,蔣徵今晚就得被燒死在這地底下了,連渣都不會剩下,連同他自己也逃不出這煉獄,他甚至不用再去程邈的墓碑前忏悔……
高溫将他眼前的空氣都灼燒得扭曲變形,模模糊糊間,陳聿懷在其中看到了一個瘦削的影子。
那是個十三歲的男孩,比時佑大不了多少。
他的手腳被反綁,嘴上貼着膠布,像件不值錢的垃圾一樣,被随手丢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