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陳榮近乎哽咽,“我是你陳叔,你還記得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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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局對面的拉面館裡。
甫地一撩開門簾,一股面食特有的滾熱香氣便撲面而來,服務員小姑娘喜氣洋洋地叫道:“客人裡面請,幾位——呦,這不蔣警官嗎?快來快來,裡頭還有個包間兒。”
蔣徵目光逡巡了一圈,晚上五六點鐘,正是餐館一天當中最忙碌的時候,小小的拉面館裡人聲鼎沸,幾乎沒個落腳的地方。
他擺了擺手說:“不必了,小钰,我們随便找個地方就好。”
方钰這才注意到蔣徵今天是三條腿走進來的,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睛瞪得溜圓,手裡的碗碟都險些給跌碎了:“蔣、蔣警官,你這腳上是怎麼回事兒,怎麼還受傷了啊?”
“工傷,問題不大,陳叔,我們坐那邊去吧。”蔣徵随手指了個最犄角旮旯的位置,不起眼,也好說話。
“好。”陳榮也不挑這些,他們今天本來就不是奔着吃飯來的。
方钰二十郎當歲的模樣,長得漂亮,人也機靈,見蔣徵腿腳不方便,還特意搬過來一張帶軟靠背的椅子,她操着一口利落的北方口音:“二位看看吃點兒什麼?”
“謝謝,我還是老樣子,一碗油潑面,”蔣徵把菜單遞給陳榮,“您随便點吧,今天我買單。”
不知道為什麼,蔣徵總感覺陳榮好像有些怕他,說是怕可能并不合适,應該說是……躲避?好像能答應他出來單獨聊聊已經是再三做好心理準備的結果了。
陳榮接過來掃了一眼,像是在看菜單,又像是在看别處,末了才說:“我……我來盤餃子吧,三鮮餡兒的。”
“得嘞!一碗油潑面不加蔥!一碟三鮮餃子!”方钰利索地收起菜單,轉身就去繼續幫忙傳菜了。
兩人無話,場面一時有些尴尬,到底是二十多年沒見過面了,想打開話題多少有些艱難。
到最後還是陳榮忍不住先開了口,他垂着頭,不敢看他:“小徵,你這些年……過得怎麼樣?”
蔣徵看着眼前這個已然頭發花白,脊背佝偻的老人,實在沒法跟記憶中那個除夕夜裡,摸着他的腦袋叫他小徵還塞給他壓歲錢的陳叔重合在一起。
“挺好的。”蔣徵實話實說,這幾年可能在别人看來他過得很辛苦,不到三十的年紀接連喪父喪母,可蔣徵卻從沒有因此而頹喪過,為了追上程邈的背影,他永遠不能停下腳步。
“您怎麼樣?後來我爸被調到江台,我們一家人也跟着搬走了,他在家裡還是時不時會提起您,不過沒想到再見面是在這種時候。”
“是嗎?”陳榮苦笑,“我是沒臉再見他了,物是人非事事休啊……我要是知道之後的事,當初怎麼也不會由着他把那孩子帶回去了,怪我,沒勸住他……”
那孩子指的就是魏骞。
千禧年的那個除夕夜,不知改變了多少人的命運。
說話間,熱氣騰騰的飯菜被就被端了上來,面條油脂盈潤,香氣撲鼻,餃子個個都是白白胖胖皮兒薄餡兒大。
“您是勸不住他的,這都是他自己的選擇,”蔣徵有一下沒一下地攪動着碗裡的面,談起自己的父母時,他的目光都變得柔和了許多,“他直到死都在說,讓我一定要把魏骞找回來,我也從來沒有放棄過。”
程邈生前曾不止一次跟他說,想要挽回這一切,把所有人都拉回正軌,隻有魏骞才是關鍵所在。
陳榮倉促一笑:“你跟老程還真像,但是……你就沒考慮過蔣文秀嗎?她為了保護你,不想讓你也走上老程的老路,可是不惜一切跟你爸協議離婚,還把你的戶口也遷到了她的名下,那個年代,唾沫星子怕是都能淹死她了吧。”
蔣徵吃飯向來很快,支隊還有一堆事兒等着他,現在還不是叙舊的時候,他三兩口解決了碗裡的面,擡手擦了擦嘴說:“我一會出去的時候把單一塊兒買了,您慢慢吃,我先回去了。”
陳榮當然不知道背後的諸多隐情,話題戛然而止,他差點被餃子一口哽住,可見蔣徵匆匆忙忙地離開,便隻能歎口氣——蔣文秀當初的一意孤行,如今來看,怕也隻能是付諸東流了。
這個點兒的大辦公室裡很空曠,去食堂的去食堂,下班的下班,隻有他們專案組的幾個還在沒日沒夜地加班。
“老蔣,還真被你給說對了,”唐見山嗦了一大口泡面,從電腦屏幕後頭探出個腦袋說,嗫喏着說:“郭豔跟鄭長貴就是來跟甘蓉要錢的,而且你猜怎麼着?”
蔣徵眼神微動:“還有意外收獲?”
唐見山拼命咽下一口面,然後一字一句說:“這個甘蓉,在雲州老家的時候,還背過一起命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