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婉一臉憔悴,黑眼圈都快耷拉到嘴角了,頭發油得發亮,被她用一根圓珠筆随意地挽在腦後。
“彭姐,早,你這是……”陳聿懷目光指了指她手裡的塑料袋。
“哦,我剛去了趟菜市場,怕今晚又要加班趕不上買菜。”彭婉想了想,從口袋裡掏出來兩個皺巴巴的口罩,遞給陳聿懷一個,說:“戴上吧,要真被他們給拍到了,明兒咱們就能法制節目C位出道了。”
看來這事兒早就不是第一次發生,彭婉甚至都習以為常了。
“謝謝,”
“诶诶诶!堵門口幹嘛呢!你!說你呢!把手機放下!有什麼可拍的!”
兩人巡聲看過去,蔣徵單手拎着一堆塑料袋,指着那幫聞着味兒就過來了的記者和圍觀群衆呵道:“大早上的,都不用上班上學麼?當公安局是你家門口居委會呢一個個吆五喝六的?!”
聲音并不高,但好像每個字都擲地有聲,人群突然猶如施了什麼魔法,詭異地自行讓出了一條通路,唐見山這才來得及松了口氣。
瞬間幾十道明晃晃的目光把來人從頭到腳掃了一遍,上身是件規整的白襯衫,被一條皮質背束腰帶勒出相當優越的身材,大冷天的也隻披了件機車夾克,袖口挽起,露出一截精壯的小臂。
“這人誰啊?這年頭連送外賣的都這麼愛多管閑事麼?”
送、送外賣的?
唐見山來不及扶額感歎這人的眼色,身後的警察就已經紛紛稍息立正了:“蔣隊!”
蔣徵把手裡的東西往前一遞,唐見山便心領神會地接了過來:“大家昨晚加班辛苦了,抓緊時間吃早飯,該補覺的補覺,該準備材料的準備材料,在這兒幹站着嫌疑人就能送上門來麼?”
“得令!”
他說話的時候眼神還冷冷地掃了一圈周圍的記者,把人都給盯毛了。
“老規矩,專案組九點集合開案情會議!閑雜人等一律回避,别怪我沒提醒你們,阻礙人民警察依法執行職務的,可處5日以上10日以下行政拘留,洩露案情的,最高須負刑事責任!”
一番話義正辭嚴,滿坐寂然。足足僵持了數十妙,衆人才不得不悻悻然做鳥獸散。
“他不怕被拍麼?”
彭婉揚揚下巴,輕飄飄道:“放心,他們不敢,去年馮起元那案子審理的時候,老蔣在檢察院就被偷拍了,不過你估計沒什麼印象了吧?當時熱搜詞條是江台最帥警察什麼的,雖然惡心了點,但也确實狠狠出圈了一把,你猜怎麼着,後來被老蔣順着網線把原始發帖人逮出來送上法庭了,判了行政拘留五天。”
陳聿懷:“……所以後來熱搜變成了江台睚眦必報警察?”
彭婉竟然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幹咱們這行的,有時候就得有個不怕事兒的能唱黑臉的。”
.
“市局這次對咱們的案子很重視,一方面是網上輿論沖擊,現在警務運營那邊鍵盤都快敲冒煙了,另一方面也是考慮到咱們的辦案進度也會直接影響馮起元的刑期判決,林檢到現在都還沒回來。”
蔣徵坐在辦公桌後面,長腿交疊,一副很随意的樣子,但眉眼明顯緊繃了許多,不再有往日了的吊兒郎當樣:“市局給了咱們半個月的期限,所以從現在開始,每一天都是倒計時,月底之前必須要給到公衆一個滿意的答複。”
“媽的,”唐見山一拳捶在桌子上,咒罵道:“可别讓我逮到那偷拍現場的孫子!”
“這事兒确實蹊跷……”彭婉摸了摸下巴,歎口氣說:“到現在最大的難點還是找到兩具屍體的身份,别人能等,咱們可等不了啊。”
“網信辦那邊我已經打過招呼了,該屏蔽屏蔽,該拉黑拉黑,估計不出一天公衆注意力就能被轉移,”蔣徵冷着一張臉,突然擡眼看向一直默不作聲的陳聿懷,“你說呢,陳聿懷?”
“?”
陳聿懷正遠遠地靠在窗台上發呆,猝不及防被點了一下,活像個上課開小差被老師迎面拽過來一隻粉筆頭的學生,隻能硬着頭皮開口,看着蔣徵的臉色也實在算不上好看:“……我覺得……你說對……”
蔣徵突然往後一仰,靠在椅背上,手裡還捧着一杯熱氣騰騰的豆漿,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話鋒猛然一轉:“怎麼樣,你也見着福貴了,是不是很可愛?”
哈?陳聿懷嘴角抽搐,他聽出來蔣徵話裡有話,但現在還不是當面質問他的時候,便扶了把殘缺的眼鏡,木然地點了點頭。
毫無破綻,和監控裡看到的一樣。
“呦呵,咱小陳同志這麼快就見到咱支隊的編外老同志了呀。”唐見山決定化悲憤和食欲,抓起一個雞蛋灌餅就往嘴裡塞,口齒不清道:“想不到你倆關系能這麼突飛猛進,老夫很是欣慰!”
蔣徵犀利的眼神像一根無形的釘子,死死釘在陳聿懷身上,但凡他出現一絲松動,蔣徵就能将他的面具整個撕下來。
關鍵時候,好在彭婉還是智商在線的,趕緊出來幹咳了一聲:“那個……蔣隊,那咱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陳聿懷跟着我再去跑一趟玉京山,你們兩個,”蔣徵點了點唐見山和彭婉,飛快道:“分别帶一組人出去排查,尤其是江台市以及周邊農村和建築工地,時間緊任務重,手裡沒有急活兒的所有人,包括實習生,全部散出去。”
“啊?為什麼是這兩個地方?”唐見山有些摸不着頭腦。
“因為我發現那兩具骨架上有個相同的特點,”蔣徵的眼神一一逡巡過面前的三個人,緩緩道:“兩人的四肢關節包括腰椎都有陳年的磨損,這是長期從事體力勞動的人最常見的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