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卿榮一心惦記着查那匹馬的事,沒注意到她說出“校場”二字後,律璇悄悄松了口氣。
與白日裡相比,校場巡邏的守衛已經恢複了正常的數量,隻是馬廄裡不見那匹馬的屍體。
律璇直接帶人去找了侍衛,問過後才知道馬屍暫時停放在一間偏僻的屋子裡。
她們找過去的時候,隔着房門都聞見了那股腥臭的氣味。
二人在門口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用衣袖掩住了口鼻。
白日霍卿榮并沒有注意,這馬死去的時候眼睛還未閉上,圓瞪的馬目突出,細看去瞳孔渾濁全黑。
霍卿榮從頭上拔下一根銀簪挑開馬嘴,一股濃厚的暗紅與墨綠交織的液體順勢湧出。
律璇皺了皺眉,顧不得這惡臭的腥味蹲下仔細看過去:“是毒,你知道這毒嗎?”
銀簪尖頭已經發黑,霍卿榮用帕子包裹好:“我不精通毒理,還需要讓人查查,這匹馬郡主可見過?”
律璇搖了搖頭:“不曾見過,不過瞧着雖然是匹好馬,但是傷痕累累,血迹斑斑,想來不是司馬監送來補充校場的。”
“嗯,”霍卿榮點了點頭,指着馬蹄底部的蹄鐵解釋道:“馬蹄鐵磨損過甚,想必是因為日行千裡,這紋樣?是北部邊軍?”
燭火照亮馬蹄鐵被泥土阻塞的凹紋,是一杆豎起的長矛橫穿三柄短劍。
律璇看過去,認出那是刃聿軍的标志,反而面色不善地将視線移到霍卿榮臉上:“你對這些很熟?”
“不熟,隻是這馬今日風塵仆仆地來,恰巧又傳出污蔑我父親清白的謠言,碰巧猜一猜罷了。”
“哼。你最好是。少知道些不該知道的,才不至于落得和這匹馬一樣的下場。”
面對她的威脅,霍卿榮笑笑不置可否,又将話題重新扯回這馬屍身上:“所以這匹馬當真是從川谷關來的?”
“是,應該是刃聿軍中的驿使。”律璇突然好奇起來:“霍卿榮,你如何斷定你父親真的是被污蔑的?”
“我斷定不了。”
“那你查下去,不怕發現事實非你所願,反而讓你離死期更進一步嗎?”
霍卿榮這才舍得将視線從那馬蹄鐵上挪開,暗室之内,她的眸光熠熠生輝,如瀚海無邊,疾風不起波瀾。
她想要的本來就不是真相,而是一個于她有利的事實,開口卻說:“我信父親絕不會不在意我的生死,也相信父親的為人。”
“是嗎?”律璇聽了她的回答覺得喉舌幹澀,湧到喉頭的陰陽怪氣也咽了回去,轉變為好奇問道:“原本你就不便出宮,眼下更是要被限制出行,你打算怎麼查?”
霍卿榮勾唇一笑:“所以這不是來問問郡主的意思嗎?若是查出我父親是被人污蔑,朝中便是有一個忠心耿耿的大将軍;若是查出我父親當真有謀逆之心,郡主為陛下鏟除一大隐患何愁——”
“夠了!我幫你!”
隻聽她再說下去,就要把自己那點不如意的小心思都挖出來擺在明面上,倒真真是像被長輩溺愛的孩童非要矯情地靠自己成就一番事業。難怪她平日裡躲着自己走,偏巧今日主動送上來門來,就是想利用自己。
也不知道是氣得還是被戳中了心思,律璇漲紅了臉,疾聲喝止她再說下去,憤憤瞪了她一眼:“妖女!我絕不會讓你嫁給風堂哥!”
霍卿榮啞然,又覺得好笑,不知她怎麼就提到這個,不過也沒有解釋的想法,将那支發黑的銀簪遞過去:“那就勞煩郡主先查查這毒為何物了。”
“要你說。”律璇一把搶過簪子,頭也不回的離開。
屋内悶熱腥臭,霍卿榮将手中沾上髒污的帕子收進袖中,也沒有多待。
第二日,松月來時,霍卿榮把寫好的信交給她,另外附上一方帕子:“勞煩姑姑将這帕子遞交給府上一個叫靈月的侍女,讓她替我取來幾個新的。”
松月接過帕子抖落開,帕子上秀的牡丹含苞待放,嬌豔欲滴好不生動,忍不住誇道:“姑娘這帕子當真好看極了。”
霍卿榮很痛快地應下誇贊:“家中繡娘是有幾分手藝,我是繡不來所以才請姑姑替我帶些新的,姑姑若是喜歡,到時候也請選一選。”
松月在蘇儀蘿身邊什麼好的沒見過,不過這帕子樣式新穎,若能得一個,日後用來哄娘娘開心也算個新鮮,當即也沒拒絕,笑呵呵應下:“姑娘放心,明日就能替你把東西取來。”
等人走遠,芷蘭端着茶來,撅着嘴嘀嘀咕咕站到霍卿榮身後:“那個叫靈月的能看懂殿下的信嗎?我瞧着她就不像個聰明的,可别辦砸了主子這麼重要的事。”
霍卿榮回頭詫異的看了一眼芷蘭,她向來與人為善,往來之間吃些虧也不計較,唯獨對靈月吹胡子瞪眼:“你不喜歡她?她是蘭雲姑姑的貼身侍女,從前我與姑姑那些閨中話她大緻是能聽懂的。”
“哼,不喜歡,她總就一副過來人的樣子指指點點的,聽說如今将軍的前院都已經歸她管了,還想染指咱們院子被我頂回去了。”芷蘭想起來就一肚子氣,不就仗着和主子認識的早嘛,她親姐姐就是殿下的貼身侍女她也沒炫耀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