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聽到我的聲音嗎？唉，真是夠麻煩，好久沒用這招都生疏了。】

與格雷的聲音同時響起的，是另一道直接傳遞到腦海中的奇妙波動。

如同向湖面投擲石子，而後閱讀起伏的波濤。這股奇異的聲響以不可思議的律動被捕捉記錄，再翻譯成可供理解的文字。

“明明隻是一些由于視角不同産生的誤解，卻非要各執一詞，鬧得誰也不理誰。”

【這是波導，目前我隻能單向鍊接。你不要說話，如果能聽到，就把眼睛閉上。】

瑪瑙閉上眼睛。

“呃？你怎麼把眼睛閉上了，嫌我唠叨？現在的年輕人……”格雷語重心長地說，“我上學那會兒，老師總跟我說，帕底亞帝國已經滅亡八百多年了，任何強大的事物都并非永遠不變的。我們真正能把握的，隻有自己的本領……”

【時間有限，我長話短說。橘子學院的異變是一隻寶可夢親手布局，它試圖利用翠石榴的能量增幅學校中的怪談，再借助鏡子帶回一個人類的靈魂。你是它選中的容器，一次沒能得手，恐怕還有下一次。】

瑪瑙不語，隻是一味聽着格雷的二重奏配合表演。不知不覺間，手裡的精靈球也逐漸安靜下來。

【然後……歐泊，不要裝聾了。】

格雷話鋒一轉，【還認得出我的聲音嗎？先來确認下你的記憶吧。】

原來這條精神鍊路還接着大狃拉。瑪瑙的精神順着格雷搭建的鍊路延伸，一根“蛛絲”連接着它們彼此的情緒。

大狃拉撥動了蛛絲，複雜的情緒藏在意義不明的震顫之中，瑪瑙讀出了遲疑與迷茫。它沉默許久，回以一個含糊不清的鼻音。

……它的記憶？

大狃拉認得格雷的聲音，平日總是圍在安柏爾身邊繞圈的小不點，換做平常，大狃拉是看見扭頭就走的。但在這個陌生的未來中，還算熟悉的格雷或許是唯一能給它答案的存在。

大狃拉躲在精靈球裡，狹窄的環境比和瑪瑙共處一室更能讓它安心，那顆看見相似的臉就會不斷跳動的心髒冷卻下來，讓它終于有了思考的餘裕。

大狃拉的記憶停留在雪山。

它和瑪瑙最初的相遇是在河畔，短暫地觀察後，還是狃拉的它認定這是一支人類主導的商隊。

隊伍裡有七個人類和六隻負責馱運的寶可夢，一輛坐人的馬車，兩輛滿載的貨車。

領頭的男人身材魁梧，留着一把絡腮胡，鬓角與卷曲的胡子都快連到一起。他有着相當豐富的行商經驗，熟知野生寶可夢的分布和地理水文知識。隊伍行進的快慢，紮營還是趕路，全憑他的吩咐。

人們都叫他查爾曼。狃拉躲在灌木裡，捂着嘴巴學了兩遍這個音節而後放棄，人類的名字不記也罷，除了喊名字把頭領引開再行盜，它還有别的招數。

那時的狃拉有一種急于證明自己的迫切感。從寶可夢身上學來偷盜本領，能否勝過本就以智慧見長的人類？

狃拉躍躍欲試。第一次偷盜，它趁着夜色，打人類一個措手不及，成功帶着半袋口糧回到森林。

教它偷盜的扒手貓趴在森林入口的樹枝上，半眯着眼睛曬太陽，看也不看它一眼：“你竟然去招惹了人類。”

“既然成功了，就收手吧。”

扒手貓的尾巴悠然地卷曲，輕飄飄地掠過樹葉，“和人類扯上關系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它一副萬事都會如我所料的态度讓狃拉心生不忿。

于是又有了第二次。

漆黑的夜晚無月五星，看守的人類鼾聲如雷。貨車底部的缺口一周過去還無人修補，狃拉在心底蔑視着人類的怠惰，輕車熟路地摸進貨車——

幾簇火把在黑夜裡點燃，等急促的鈴聲響起時，一切已經來不及了。男人反剪狃拉的胳膊，粗暴地将它押上馬車。

掙紮中，狃拉擰頭咬了查爾曼的虎口，力道深得咬出血來，查爾曼眉頭都沒皺一下，五指張開，用帶血的手把它的頭狠狠按在地闆上，用截然相反的恭敬語調詢問道：“大人，按照您的吩咐抓住了。接下來您想如何安排？”

狃拉狼狽地擡眼，隻能看見一點鞋尖。

金線在絲綢上繡出繁複的紋樣，輕輕點在地面上。

曾在溪邊有過一面之緣的女人抱着裙擺蹲下，薄荷綠的眼瞳淺笑盈盈：“是你偷走了我們的糧食？”

“看起來好可憐啊。”她用手摸了摸狃拉帶着點寒意的皮毛，對它屈辱的表情視而不見，“可惜，我的商隊的規矩是不勞動者不得食。”

些微的溫暖一觸即分，在狃拉看來更像蟒蛇吞吃獵物前吐出的蛇信，原來她才是商隊的頭領。它沉默地等待着下文。技不如人，隻能任憑發落。

接下來又會如何呢？反正它的父母同族都已不在，是死是活也沒有區别。

女人吩咐道：“查爾曼，先把它關起來。給它準備一雙手套，注意它爪子上的毒，明天開始讓它在商隊裡幹活。”

查爾曼遲疑道：“瑪瑙大人，過幾日我們就要面聖，再帶着它恐怕不妥。”

“沒事，你聽。”

瑪瑙不輕不重地敲敲狃拉的額頭，發出一聲悶響：“這聲音像木魚。想必皇帝殿下知道，也會贊美我的虔誠。”

“……您又在說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