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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林梢覺得有點無聊了,她一直很容易厭倦重複的動作,這樣的遊戲讓她感覺乏味,但她始終沒有對爺爺說,我們不玩了好不好。
爺爺的話越來越少,活動範圍也受限,總是一個人待在家裡發呆,好不容易才等到她放學回家,沉悶的一天裡,終于有一點點綴。
林梢靠坐在爺爺身旁,感受到他身上萦繞的寂寥。
晚飯過後,爺爺用熱水泡腳,小聲和林梢商量,“悄悄,等下幫我剪腳趾甲好不好。”
“好啊。”林梢一口答應,她不明白為什麼爺爺臉上會出現那種小心翼翼的神情,這隻是一件很小的事啊。
林梢走進爺爺的房間,窗簾拉着,窗戶隻開了一條縫,房間裡的味道很沉悶,夾雜着一點異味,林梢左右看了看,發現異味的源頭是桌上的藥渣,還有床下的尿盆。
爺爺現在行動是越來越慢了,夜裡上廁所就成了問題,為了方便,也為了安全,爺爺的房間放了一個大鋁盆。
林梢每天早上起來,先是給爺爺打胰島素,再去倒尿盆,這些是她的職責。
她從來不覺得這有什麼,正如此刻,她給爺爺剪腳趾甲,她不覺得這有什麼為難,更不明白爺爺為什麼會露出那種窘迫難堪的神情。
爺爺彎不下腰,眼睛也看不清,所以沒辦法給自己剪腳趾甲,他甚至無法自己脫下襪子,林梢拿着指甲刀,聽見爺爺笑了笑,說:“我用熱水燙了,要不然你剪不動。”
老人的指甲甲質層太厚,确實很難剪,林梢要雙手用力,才能剪下一個指甲片。
林梢默不作聲剪指甲,忽然聽見屋外的争吵聲,爸爸媽媽這段時間頻繁吵架,偶爾有隻言片語被林梢聽見,無非是什麼,“醫藥費”、“養老錢”、“你哥哥拿了房子,他怎麼不管”。
爺爺也沉默下來,外面的聲音更加清晰。
林梢丢下指甲刀,推門出去,又帶上門,壓低聲音對爸媽喊:“你們别吵了!爺爺聽得見!”
爸媽看她一眼,無論是對她,還是對她的話,都不在意。
林梢的臉漲得通紅,努力把爸爸媽媽推進了他們自己的房間。
再回到爺爺的房間,林梢繼續給爺爺剪指甲,一片沉默之中,爺爺忽然說:“悄悄啊,不好意思,爺爺又麻煩你了。”
林梢擡起頭,在昏暗光線裡看見爺爺的眼睛,聽說老年人眼窩淺,看上去常含淚水,也不一定就是在流淚。
林梢偏開頭,不去看爺爺濕潤的眼睛,她說:“沒有,爺爺,我不覺得麻煩,也不會嫌棄,我很願意做這些事,因為我也愛你呀。”
*
再過了一個月,林梢聽說大爸要從外地回來了,他打算回到老家開茶館,等茶館開起來,到時候就可以把爺爺接過去。
林梢問媽媽:“大爸的茶館開在哪裡?”
媽媽臉色很不好看,“開在公社呗,你爺爺給他的房子,你爺爺把什麼東西都給了他,他倒好,是家裡老大,什麼好處都是他的,養老錢醫藥費,一分錢不出。”
林梢反駁道:“爺爺有退休工資,他的藥都是用自己的錢買的。”
媽媽瞪了林梢一眼,讓她去旁邊玩去。
無論如何,大爸準備從外地回來,和爸爸一起共同承擔對爺爺的贍養義務,這讓媽媽的怒火稍微平息了一點,家裡的争吵也短暫停止。
初步計劃是這樣的,爺爺輪流在兩個兒子家住,一年一年輪換,此前都是住在小兒子林俊峰家裡,接下來就該去大兒子家裡了。
林梢心裡不願意爺爺離開,但爸爸說,等到大爸的茶館開業,爺爺天天都待在茶館裡,有人陪他,就不會無聊了。更何況大爸家的房子是平房,不用爬樓梯,爺爺也可以多出門走走。
這麼一分析,好處顯而易見,林梢也隻好點頭接受,事實上,她本來也沒什麼決定權,該怎麼辦,都是大人說了算。
這天下午,忽然有一場暴雨,教室裡悶悶的,窗外雷聲很大,班主任任老師走進教室,發現班上氣氛不太好,随口說道:“雖然沒有春遊,也别灰心,說不定會有秋遊哦。”
真的嗎?林梢精神一振。
雖然春天還沒有過去,林梢已經開始期盼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