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爺爺回家,知道了這件事。
他很生氣,擋在林梢身前,對林俊峰大聲斥責:“沒出息的東西!隻知道拿孩子撒氣,你才是挨打挨少了,打你自己倒還成材了。”
林梢原本已經不難過了,聽了爺爺的話,又忍不住想哭,她躲進廁所,用冷水沖眼睛,把原本泛紅的眼眶僞裝成洗臉之後的濕潤。
這也是爸爸的教育方針,流淚是弱者的表現,即便你隻是一個小孩子,也要早早學會堅強。
先不論這種說法是對還是錯,在這種約束之下,林梢幾乎不會在人前流淚。
晚飯後,爺爺帶着林梢出去散步,給她買了一個紙杯蛋糕和一塊鹽水菠蘿。
走到老街時,突然下了一場急雨,爺孫倆在巷子口等着雨停,風吹過,槐花落了一地。
*
已經到了學期末,過幾天就是期末考試。教室裡的氛圍一如往常,沒有絲毫緊繃,至于林梢,她更不可能為了一場考試而緊張。
她苦惱的是另一件事。
課間十分鐘,她站在一個男同學的課桌邊,期期艾艾地和他商量,“你借給我的那本書,我可不可以晚點再還你。”
鎮上沒有專門的書店,供銷社裡倒是有賣書的地方,賣的都是一些教輔資料,林梢把每個櫃台都看過一遍,也沒找到哪裡有《書劍恩仇錄》。
最後的希望是去縣城裡的新華書店找找看,但去縣城比較麻煩,要等媽媽有時間才行。
林梢說完,那個男同學滿不在乎,非常豪邁地一揮手,“不用還了!反正我根本就不會看。”
聽了這話,林梢非常愧疚,一方面,男同學這麼寬宏大量,好得超出她的預想。另一方面,這位同學對她這麼好,她卻直到現在都不知道他到底是誰。
寶樞鎮第一中心小學是這片區域最好的小學,和其他鄉鎮小學相比,本校每年的招收人數較多,一個年級劃成四個班,每個班都有七十多個學生。
同班同學實在太多,一群人擠在一起,個頭打扮都差不多,再加上林梢有點臉盲,分不清人,隻有在拿着花名冊點名時才能知道具體誰是誰。
至于為什麼會找一個不熟悉的同學借書……事實上,林梢幾乎把全班能借的書都借了個遍。
林梢很喜歡看書,就連課本都翻來覆去看過好幾遍,即便如此,閱讀物還是太少。
她看書太快又太多,總想去買新書,媽媽不堪其擾,也難以負擔,總是對她說,“書非借不能讀也。”
放假的時候,林梢會待在家裡的店鋪幫忙,左右店鋪的叔叔阿姨臨時有事,也會讓她幫忙看店,作為交換,櫃台上的所有書,都可以借給她看。
在學校的時候,她就轉換策略,把目光投向了班上的同學們。每次課間,她喜歡在教室裡巡視,看看哪個同學的桌上又多了她沒看過的東西。
林梢是班長,一個公平負責的班長,她的信譽很好,并且看書不折頁不壓痕,借出去是什麼樣,還回來還是什麼樣。
因此,同學們都樂意把書借給她看——反正他們也不會看,這種多餘的東西,背在書包裡是很重的。
此時,林梢很感動,她偷偷看了一眼這位男同學的作業本,上面寫着他的名字,字迹很潦草,她艱難辨認。
林梢鄭重地向這位同學保證:“李佳鑫,你放心,我一定會把書還給你。”
說完,她慷慨離去,全然不顧那位同學在背後喊:“真的不用了,還有,我叫李佳森啊!”
*
小學生都是需要午睡的,學校規定的午休時間有整整一個小時。但林梢不需要,不知是精力旺盛還是怎麼的,她中午總是睡不着。
好在她的家離學校很近,回家吃過午飯後,一整個中午都可以待在家裡,不用強制關機。
這一天,林梢在家裡吃過午飯,又和媽媽一起看了小半個小時的選秀歌手大賽,時鐘轉過兩點,她準時出發去學校。
剛走進校門,路過教職工宿舍時,林梢聽見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她四處張望一會兒,發現聲音來自教職工宿舍二樓的陽台,劉老師倚在欄杆旁,長發飛揚,正朝她揮手。
林梢也高興地揮手,她最喜歡的老師就是劉老師,劉老師溫柔、漂亮,又文雅,她最喜歡在劉老師的語文課上舉手回答問題。
林梢走近了,又聽見劉老師說:“悄悄,你上來一下。”劉老師指着建築物的背面,“樓梯在那邊,小心點。”
這棟樓名義上是教職工宿舍,其實隻有四個房間,除了劉老師,林梢沒見過其他老師住在這裡。
樓梯旁長了青苔,腳下打滑,林梢走得很慢,她小心翼翼走到房間門口,房門敞開着,她還是敲了敲門。
劉老師回過頭來,招招手,讓林梢走進這間單人宿舍。
這畢竟是私人空間,林梢沒有亂看,謹慎地用餘光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