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前面還有刀山火海等着自己,徐夏重重地歎了一口氣,算是勉強接受了現實。
聽見裡面的歎氣聲,坐在堂屋的李萍從小聲啜泣變成了嚎啕大哭。
李萍是原主的小姨,也是她唯一在世的親人,年輕時嫁給了漁陽公社的幹事,不知為何很少回來走動。
原主家出事後,李萍連夜走了十多裡路,足足花了三個多小時,才趕到解放大隊,一直守着昏迷不醒的原主。
她原本計劃收養原主,卻被婆家一緻反對,加之财政大權一直掌握在丈夫手中,對原主的接濟也是有心無力。
甚至在原主讀中專時,李萍離奇死亡。
此時天才蒙蒙亮,住在附近的村民剛起來洗漱、做飯,準備出門幹活。
聽見李萍的哭聲,愛看熱鬧的村民慢慢朝着徐夏家
聚集。
捧着海碗,三三兩兩蹲在院外,一邊喝粥一邊議論起來。
“這老徐家可真倒黴,徐夏一個小姑娘以後可怎麼過啊。”
“李萍這不是來了嗎,她可是徐夏媽一手拉扯大的,肯定要把徐夏接走吧。”
“嗨,你不知道啊,李萍公公錢老頭是出了名的摳門,那可不是個好相與的,能不能管徐夏可還兩說”
“聽說是為了給她籌讀高中的錢,徐家兩口子才連夜去捕魚的,哎,命苦呀。”
“要我說她就是八字帶着重煞,犯了白虎,克父又克母。”
說這話的是住村東口的劉三,四十好幾了也沒說上媳婦,整天遊手好閑不務正業,就愛東家長西家短地嚼舌根,嘴上沒個把門的,村民背地裡都罵他“劉棒槌”。
先前還議論紛紛的村民都眼神怪異地盯着劉棒槌,鄉裡鄉親的,說點閑話可以,多大仇多大冤啊,往一剛失去父母的小姑娘傷口上撒鹽,也不怕遭報應啊。
劉棒槌哧溜哧溜地喝着碗裡的米湯:“心比天高,命比紙薄,都怪她要讀高中,讀那麼多書有什麼用,你看我文盲一個,還不是活得蠻好。”
要是換做别家,他說瞎話還犯怵,可這老徐家兩口子活着的時候就是出了名的脾氣好,如今人死了,他更沒個顧慮了。
這話聽在徐夏耳朵裡,大為光火,饒是她前世教養再好,也躺不住了。
她翻身下床,趿拉上床下的黑色布鞋,揭簾走出卧室。
徐夏家是三間通房,左邊單間住人,中間堂屋用來吃飯、待客,右邊是竈房用來做飯、堆貨。
李萍見徐夏醒了,趕緊用袖子抹掉眼淚,輕聲呼喚:“小夏!”
誰知徐夏像沒聽到似的,頭也不回地往屋外沖去。
“嘴這麼閑,路過的糞車都要湊上去嘗嘗鹹淡是吧。”出了院子,徐夏見說話的人是個中年閑漢,挑了挑眉。
雖然前世沒遇到過這種無賴,她卻一直是個信奉“以直報怨,以德報德”的主。
劉棒槌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我不過關心你兩句,怎麼好心當作驢肝肺,還急眼了。”
徐夏一聽就笑了:“狗咬你,你不急?”
“你……你……”劉棒槌被噎得半天蹦出兩個字,臉漲得通紅,就要上手去打人。
“劉三你是不是以為徐家沒人了,敢這麼欺負一個小姑娘?
要不我們上公社評理去,正好革委會在樹典型,非得叫你去勞改農場蹲蹲!”李萍聽見外面吵得厲害,怕徐夏在劉棒槌手下吃虧,趕緊從屋内跑出來撐腰。
劉棒槌是個紙老虎,縮了縮脖子,收回懸在半空中的手撓了撓自己的臉,悶聲道:“姐,我也是關心則亂……”
還沒等劉棒槌說完,李萍就指着院門打斷他的話:“打住,不需要你的假好心,有多遠滾多遠!”
劉棒槌想到李萍老公還是公社的幹部,自己平時偷雞摸狗的事沒少幹,說不定真拿住了什麼把柄,見她皺眉盯着自己,一溜煙兒就跑了。
院子外圍觀的村民也不好意思再待下去,慢慢散了。
“小夏,别人的閑話不要往心裡去,氣出病來可無人替。”李萍原本還擔心外甥女和姐姐姐夫一樣是個軟和性子,自己看顧得了一時看顧不了一世,将來免不了被欺負。
眼見她如今敢直接和劉棒槌杠上,也放心了不少。
聽到李萍的話,徐夏内心逐漸平靜了下來,點了點頭。
李萍見徐夏情緒逐漸恢複,摸了摸她的頭:“昏迷了這麼久,也餓了吧,小姨去給你收拾點吃的,快去把自己洗漱幹淨。”
說完,李萍風風火火地進了右邊竈房。
徐夏回屋拿起搪瓷盆兒和毛巾,轉身往院子裡的壓水井走去,準備打點水好好洗漱一番。
“徐夏!你還活着,真是太好了!”一個人影一陣風似的從院外刮了進來,緊緊地抱住了徐夏。
搪瓷盆兒“哐當”一聲掉落在地,毛巾也沾上了塵土。
徐夏被勒得有點喘不過氣來,但來人的懷抱很溫暖,帶着一點兒淡淡的海風味。
發現勒痛了徐夏,來人趕緊松手,俯身撿起搪瓷盆兒和毛巾遞給她。
映入徐夏眼簾的竟是一張從前再熟悉不過的臉。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