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夏清了清嗓子:“真要少塊肉倒又好了,權當減肥。”
這張嘴!
周朗被她氣笑了:“……别動!”
一陣天旋地轉,言夏舉着兩隻手不知道該往哪裡擱。睜眼就看到那人的眼睛,近在咫尺。言夏微微别過臉,耳根熱過40°。
周朗欣賞了片刻她難得的手足無措,嗤笑道:“倒是不輕。”
言夏深呼吸。
意識到胸口起伏,控制住了徐徐吐氣:“周總這話和我說說也就罷了,張小姐李小姐王家千金跟前可千萬管住自己的嘴。”
周朗抱她進電梯:“我的事你倒是打聽得清楚。”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周朗:……
這貨屬鴨子的嗎?
電梯停在8樓。8是個好數字,大多數人都喜歡,看來周朗也沒能免俗。
三室兩廳的格局,倒還幹淨,就是家具少,乍眼看去,雪洞似的。周朗将她放在沙發上,給她脫鞋。言夏忙道:“我自己來。”
周朗笑了一下。
言夏補充說:“髒。”
周朗起身:“我去倒水。”
言夏心裡想這人體貼起來是真體貼。趁他背對着她,脫了鞋察看。腫得像隻豬蹄。言夏盤算要是沒有骨折,可以網購藥油;問周朗借住幾天;公司那頭可以請假,得找個說得過去的借口。
“怎麼樣?”
擡頭周朗已經走了回來,一杯水兩支藥:“扶他林,止疼;這支雲南白藥,不用我介紹了吧?”
“謝謝。”言夏嗓子有點幹,遲疑了片刻才又說道,“就怕骨折……”
周朗哼道:“你還知道怕?”
言夏被噎住。在人情上,她這算是債多不愁了。因過了片刻方才說道:“辭呈我明兒早上就打——”
“可别!”周朗冷笑,“鬧出這麼大事,你當我還敢收你?”
言夏一愣。也是料不到這人翻臉如翻書。一時間心裡也不知道是茫然還是恐懼。
“是唱給宋祁甯看吧?”
“……嗯。”言夏眼睜睜看着修長一隻手摸上她的腳踝,反複摩挲。她拿不準這是治病呢還是輕薄。關于這位的傳說江湖上林林種種着實不少,并沒有聽過神醫這個技能點。但是一隻豬蹄——
紅燒還是清蒸尚有商榷的餘地。
周朗手上用力,言夏皺了皺眉,強忍住沒有叫出聲。
“你别告訴我你不知道宋祁甯的身份。”
“知、知道得不多。”啪嗒摔碎的汗珠,勉強控制住的聲音。
深夜裡寂靜,言語仿佛回音。劇痛一陣一陣。言夏咬住牙。
不知道過了多久,疼痛讓時間漫長,遲遲沒有盡頭,讓人想起那種叫滴漏的計時工具。
“知道得不多也敢——”周朗收了半口氣,硬生生轉換過來,“也不知道他是有婦之夫?”
“……知道。”她知道他誤會了,但是她沒有澄清。似乎無此必要。
“沒骨折。”周朗起身去廚房洗手,“至少嚴重骨折是沒有,有沒有骨裂你回頭自己去照CT。”
言夏把藥油倒在手心裡,低低應了聲。
周朗拉開冰箱看存貨,猛地反應過來:“你說謊!”
言夏擡頭看他。
“宋祁甯不可能是你的前前任!”宋祁甯這樣的完美主義者,就算真和她有一段,那也是過去式,中間至少隔了一個韓慎。但是她對韓慎的反應也不過如此,沒理由一個前前任讓她這麼瘋魔。
言夏把藥揉開,慢吞吞回了一句:“我也沒說他是。”
周朗也懊惱自己受慣性思維左右,把冰箱的可樂酸奶來來回回看了幾遍,方才心平氣和拿了可樂和冰坐回沙發。遞冰塊給她敷傷。
言夏“咝咝”抽着涼氣,但是臉上沒什麼表情。她專注于她的腳傷,就好像世間唯有這件事值得擔心。
鎮定得不可思議,周朗心裡想。一個沒背景的女孩兒敢得罪宋祁甯,還這樣氣定神閑,憑什麼?他心裡閃過一個念頭:“……不會你是他的私生子吧?”天底下唯有親生的骨肉永遠能得到原諒。
——如果言夏果真是宋祁甯的私生女,那真是奇貨可居。
言夏哭笑不得:“周總這想象力,做CEO屈才了。他今年41,或者42?你覺得,他能生出我來?”
“這不好說。十六七歲鬧出人命的也不是沒有,你今年25是26……”
“28。”
周朗:……
“而且你看我,像嗎?”言夏揚起臉。
燈色在她臉上流淌。
這燈色白,照得眉目光豔無匹。周朗和她見面次數不少,但委實沒有這樣驚豔過。她該是骨相極好,稍一上色便容光大盛,判若兩人。周朗心裡浮起“美人在骨不在皮”之類的大俗話。
又忽然想:原來她素日裡并不上妝。
言夏見他這樣愣愣看住自己,不由地心裡發毛。恨不得手邊有面鏡子,有張照片,可以一五一十地對照。
“周總?”
“确實不像。”
“當然不像了!”言夏猶豫片刻,決定坦白,“他是我姐夫。”
“前任?”周朗也知道是多此一問:宋祁甯要是她現任姐夫,最低限度她在南城可以橫着走,哪裡輪得到韓慎這樣糟踐。
言夏沒作聲,算是默認。
“所以,你鬧這出,是為了……給你姐出氣?”周朗不敢置信,乃至于漸漸變色。如她是宋祁甯的舊情人,是想勾得宋祁甯回心轉意,他雖然瞧不上,但是人各有志。何況她才受過韓慎這重打擊,也算是情有可原。
或者她是宋祁甯的私生子,讨要說法,争取權益,那更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
結果都不是。
她圖什麼?她這麼做能圖到什麼?——“你瘋了?這都21世紀了,就為了這麼點事——就現在這分手率、離婚率——你為了這點子事大庭廣衆之下給他唱十面埋伏、霸王别姬?”他聲音漸漸拔高,幾乎破口大罵:“言小姐,你還想在南城過下去嗎?不,你還想在國内拍賣行做下去嗎?”
“我知道錯了。”
“是我錯了!”周朗氣得臉色發白。
他深吸了口氣,總還是看在她是個女孩子的份上,看在她受了傷、這時辰也不早了的份上,看在……他沒把這個理由想得太清楚,大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