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合上,悄無聲息。
耳朵裡還在嗡嗡嗡直響。她幾乎聽不清楚他說了些什麼。不,她聽清楚了,每個字都清楚,那些不必他說她也已經想明白了的事……到嗡嗡聲褪去,房間就靜了下來,靜得麻木。
很遠的地方傳來練琴的聲音,斷斷續續。旋律耳熟。她跟着哼了半句,發現是《鐵血丹心》。
經典流行曲目。她這代孩子也大抵都聽過,她姐那代甚至會唱。她不懂粵語,也不知道歌裡唱的什麼,來來回回響在節拍上總是“射雕引弓塞外奔馳”;成年之後再聽,就剩了“天蒼蒼野茫茫”。
她沒有那種“哪懼雪霜撲面”的豪氣。
言夏使勁推着藥油。幹了再推一層。周而複始。
她知道宋祁甯不簡單,就僅此而已,她不知道更多,她姐沒有告訴過她,父母也沒有,那時候她小;後來是看穿了她不成氣候;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繞開這個話題,就好像所有一切不曾發生。
也許那是對的;
刻意回避了這麼多年,言夏甚至不知道宋祁甯在南城:早知道他會來南城,她當初到底為什麼放着央美不報,報了天高皇帝遠的S大?言夏苦笑:連她自己都想不到,能一眼認出人。
那就好像心上被插了一刀,那個瞬間的血,她咽不下去——這世間竟然還有她言夏咽不下去的,她心裡也甚是詫異。
但也許就是這樣,人并不隻受大腦支配,還有腎上腺荷爾蒙多巴胺。
一時之快,後患無窮。
她知道她錯了。
不怪周朗生氣。她也生氣;但是周朗能夠拂袖而去,她不能。
她得留在這裡,收拾這個爛攤子——無論是□□,還是精神上;無論是眼下,還是即将會發生。
她沒想到周朗會這樣忌憚宋祁甯,那意味着江華可能同樣忌憚;周朗對她的興趣到此為止,江華也不會庇護她。她必須給自己找一條生路。而幸運的也許是,宋祁甯未必記得她這号人。
畢竟隻見過一面,十多年了。
地毯式的搜索她肯定跑不掉,到處都是攝像頭,但那需要時間;即便成功把她揪出來,要找她麻煩,也還需要借口;如果她不在國内,他就找不到借口;如果她拿到業内無法拒絕的絕品——
她必須找件護身符。
日本不行;國内盯日本和港澳台的人太多也太久了,能拿下的早拿下了,剩下的都是硬骨頭;何況她能想到去日本,别人也能想到;她得、她得說服江華讓她去室利國;她想撿個大漏。
孫楚藍也許可以幫到她?言夏很快否決了這個念頭。她是江華的人,江華多少會看顧她一二,要再搭上孫楚藍,就是兩頭不靠。她這個首席坐了才幾天,位置可沒那麼牢靠,也保不住她。
言夏專心緻志思考對策,琴聲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咔嚓”一下輕響。言夏茫然擡頭,面色煞白。
還好進來的不是剪徑大盜。
一個五十上下的圓臉婦人捏着鑰匙站在門口:“周先生說夏小姐腿腳不便,讓我過來照顧幾天。”
言夏逼自己笑:“有勞。”
婦人麻利推進來一輛輪椅,輪椅上整齊疊着毛巾睡袍日用品。
卸妝沐浴過,在松軟的大床上,想起氣到離家出走的人,這人倒是當真看重她。江華也看重她,但是那又不一樣。如果可以……半睡半醒之間,她恍恍惚惚地想,就不要連累人家了吧。
是她找死,不該拖人下水。
她在夢裡往機場跑,似乎有人喊她,她回頭。郁連城問:“你往哪裡去,一會兒還有課!”
像所有的夢中人一樣,她張不了嘴;張嘴也出不了聲。她們僵持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太陽就要下去了,金色的陽光照得她滿心焦灼;忽然就到了機場,路長得沒完沒了,登機口總也不到。
下飛機原該坐大巴到汽車站轉車,但是那天她奢侈了一把。的士司機看她的眼神裡充滿了疑慮:“這半夜三更,你一個女孩子,去那種地方做什麼?”
“收屍。”
她忽然醒過來,天居然大亮了。
在晨光中默然坐了片刻,給周朗發短信:“對不起。”她不該問他借那套蘭陵王的表演服,她不該算計他接應她。
等了很久也沒有回複,也許是時辰尚早。
低頭檢視,腫消了些,仍青紫密布,煞是可怕;拿手機下單訂了兩份早餐,搖着輪椅進廚房取冰。
雖然不抱希望,但是到下午沒有收到回信,便知道他是不會再搭理她了,也對,她可是個麻煩人物。
言夏坐在陽台上,目送太陽慢慢沉下去。她想起小的時候有次和姐姐遊泳回來,下車看到對面的晚霞,在擁擠的建築物之間,燦然奪目,像一段完完整整的織錦,她驚奇地指給姐姐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