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盛夏這個生日過得很糟糕。自從L國回來後,原先定的行程全部取消。他回家住了幾天,又陪着丁笙跑去萬海附近的水鄉。他們住的客棧在一條狹窄的青石闆鋪成的小巷裡,高高的馬頭牆隔絕了主街上的熱鬧,顯得尤為安靜。
兩人在客棧呆了四五天,都沒出門。丁笙每天十一點多起床,然後坐在院子裡吃飯抽煙,偶爾玩玩手機。嚴盛夏起得更晚,點份外賣吃完後,就在客棧裡随便找個角落畫畫,有時素描,有時水彩畫,都是随性而至。
今年的梅雨季結束得比往年要早。高溫像在門口候着,梅雨一走,就飄移到上空,火辣辣地燙着地面。
38度的天氣,這倆奇葩還能坐在院子裡,一個玩手機,一個畫畫。客棧老闆女兒拎着兩杯冰水從前廳出來,往小圓桌上一放,說:“你們倆自虐體質?熱得後背都濕了還呆這兒。”
丁笙摸了下自己的後背:“我沒有。”又看了眼嚴盛夏,那人的T恤被汗洇濕一點,不多。
趙景晴把冰水往前一推:“喝點吧,涼快些。”
丁笙拿起杯子,咕噜噜喝了兩口。
趙景晴笑道:“看不出來你這麼聽話,我還以為很叛逆呢。”頭發剪得比耳朵還高,左耳兩個耳洞,手臂上還有個小小的蝙蝠紋身,怪好看的。
丁笙瞥了她一眼,抽出一根煙,沒點燃,捏在指尖轉圈圈。
趙景晴走到嚴盛夏身邊看了一會兒,又走了回來,疑惑地問丁笙:“他在畫什麼?我看他對着抱角那一塊,畫出來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丁笙淡淡地說:“可能在發洩情緒。”
趙景晴開玩笑:“我看你情緒比他還不好,他這個男朋友是不是該先來安慰你?”
要是以前,趙景晴第一次送冰水給她時,丁笙可能就和她聊上了。但今天已經是趙景晴第三天主動送冰水給她,還拐彎抹角問這種話,大概是誤解了她這人看着很壞實際很乖。
其實就住幾天而已,丁笙本來覺得誤解就誤解吧,不想解釋。但趙景晴那小心翼翼的試探,讓丁笙有點回到少年純真時代的小美好,忍不住還是說了:“不是我男朋友。要是的話,用得着開套房麼?”
趙景晴莞爾一笑。她知道他們登記的什麼房型,隻是沒親耳聽見不确定罷了。
兩人在大槐樹樹蔭下随意地聊着。天實在太熱,趙景晴臉上很快滲出汗來,尖尖的小臉蛋有些紅。
前台在叫:“晴姐,這個預定有點問題,麻煩你過來看一下。”
趙景晴留了句:“喝完裡面還有”,走進去了。
丁笙拿着融化了一半冰塊的水過去遞給嚴盛夏,問他:“後天你生日,要不要回去過?”
嚴盛夏放下手中的畫筆:“不想過”,接過杯子喝完一大半,又還給了丁笙。
丁笙端着水杯看他作畫。嚴盛夏用刮刀将一大塊灰色顔料鋪到右下方。白牆黑瓦的房子在他的畫中變得粗糙有磨砺感,毫無江南的婉約。
“Bruce回英國了。”丁笙說。
嚴盛夏猛地回頭:“他還敢回英國?”
丁笙自嘲地說:“他是雙國籍。現在新政府上台,他根本就回不去,當然隻能回英國。”
嚴盛夏扔下筆,毛毛糙糙地走來走去:“這個王八蛋!”他停下來,盯着丁笙問,“你說吧,要怎麼做?”
丁笙的煙夾在右手中間沒抽,煙灰長長一截,拿起時随風揚起,落到她的白襯衫上。
“我要起訴他,”她聲音有些顫抖,“□□罪。”
一開始一切都很不錯。Bruce讓人在海邊的另一棟别墅裡準備了盛宴,做了個三層蛋糕給嚴盛夏慶生,後來還在海灘上放了煙花——沒那麼壯觀,但在無垠的黑暗中尤為絢爛。
聚會林林總總來了大約幾十個人,一杯杯的龍舌蘭、朗姆酒、威士忌在手中兜轉,伴随着節奏熱辣的南美音樂,喝的人不知所以。
嚴盛夏淺酌了幾口,沒敢多喝,始終保持着一些小警惕。他一邊假裝自己聽不懂西班牙語婉拒陌生人遞過來的酒,一邊時不時看下丁笙在什麼地方。他其實想跟在丁笙身邊,但丁笙今天很開心,跟着Bruce結識了許多人,豔麗長裙四處旋轉,有時還會在大廳中央和他們一起跳當地集體舞。
音樂、酒精、花襯衫吊帶裙、濃妝豔抹酣歌醉舞,熱鬧總是能松懈人的神經。大約十一點半左右,嚴盛夏和一位有意思的當地藝術家盡興聊完後,突然發現自己找不到丁笙的身影。
他穿過客廳、花園、遊泳池、海灘,找了每個角落,問了很多人都說沒見過。嚴盛夏開始慌了,急匆匆打開每個門,越過一對對激情四射的男男女女尋人。他從一樓搜到了空蕩蕩的四樓。熱鬧聲越傳越遠,他聽到四樓唯一的一扇門内傳來輕微的女人喊叫聲,心裡慌極了,用力拍打着:“丁笙,丁笙!”裡面的叫聲突然停下來,有什麼東西被弄翻,傳來一陣笑聲和幾句男人的交談。
沒有人來開門,也沒有人來趕嚴盛夏。他們自顧自做着原來的事,肆無忌憚,完全不把他放在眼裡。
嚴盛夏幾乎可以百分百肯定丁笙就在裡面。他憤怒地拿起走廊上的花瓶往門上砸去,花瓶碎裂,寬大的木門動了一下。沒有用。他四處看了下,拎起旁邊的藤椅往門上撞,嘴上大聲喊着“丁笙”。一下兩下三下,撞到第四下時,門從裡面打開,出來那天接機時見過的刀疤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