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盛夏的情緒宣洩又猛烈又急速,如同一場暴風雨。幾分鐘後,餘知崖用自己的衣袖擦幹他的眼淚,陪着他和丁笙坐上車,駛離了邊境。
丁笙的花襯衫從上到下扣得很緊。上車後她一直看着窗外,一言不發。
嚴盛夏坐在後排中間,襯衫敞開,露出了裡面又髒又破的T恤。餘知崖用礦泉水淋濕毛巾,遞過去給他們擦臉。丁笙沒有動,嚴盛夏拿着毛巾在她臉上抹了幾下。
餘知崖默不作聲地看着,然後謹慎地挑選了第一個問題:“身上有沒有不舒服?”
嚴盛夏低着頭擦手:“就一點點小傷。”他恢複得很快,仿佛痛苦已經随着剛才的眼淚都留在了邊境線的另一邊,現在又成了那個懂事的小朋友。
餘知崖按捺住心焦問:“哪裡受傷了?我看看。車上有醫療箱可以處理。”
“不用,”嚴盛夏指指腿上的擦痕,“就這種小傷,沒什麼事。”
他一直沒擡過頭,明顯是在躲避什麼。餘知崖再心急焦躁也知道現在不該逼迫他說。他情緒還不太穩定,至少等他緩過來點再說。
從邊境到首都的七個多小時,吉普車隻在解決生理需求時停過兩次。路太颠簸,嚴盛夏和丁笙都有些暈車,沒怎麼吃東西。
餘知崖和他們說了行程:先到H國首都,再坐飛機飛美國,看情況可能短暫停留休息,然後轉回中國。丁笙的父母之前是從日本飛去美國,已經和嚴烺彙合等着他們回去。
傍晚時汽車經過了一個熱鬧的小鎮,沿路兩邊一些攤販在賣吃的穿的。嚴盛夏突然開口說能不能停一下,讓他們買兩身衣服,再找個地方洗澡換一下。
“這些都是路邊攤,質量不好。首都那邊會有商場,可以去買身衣服,再找個好點的酒店休息下。”餘知崖之前就做好了安排。
“不用,我不想住酒店。”嚴盛夏用懇求的眼神看着他,“我想早點回家。”
一直沒出過聲的丁笙此時也張口說:“就這裡,我要換衣服。”她聲音粗粝,好像剛才喝過的水一點沒滋潤她的喉嚨。
吉普車就在這座小鎮停了下來。兩人沒怎麼看,随便拿了幾件襯衫褲子,直接在布簾子圍起來的簡陋更衣室内換了。換下的舊衣服餘知崖原本想扔了,嚴盛夏說帶着吧。
之後吉普車一路疾馳到機場。餘知崖買了最近一個飛美國的航班。他不需要買到特定目的地,無論他們到哪裡,嚴烺都可以飛過去接他們。
落地到酒店已經淩晨兩點,保镖結束了任務。嚴烺和嚴盛夏通了話,說是明天早上九點會到這座南部城市。
在前台辦理入住時,餘知崖要了三間房。嚴盛夏站在他身後一米遠的地方,想要說什麼,他旁邊的丁笙先出了口:“我要和小七一間。”
餘知崖回頭看他們。丁笙正和嚴盛夏四目相對,眼神裡帶着懇求。嚴盛夏嘴唇微啟,似乎想對她說什麼,又最終什麼都沒說,對着餘知崖點了下頭,幹巴巴地說:“一間。”
餘知崖面無表情地對前台說:“兩間房,一間雙床。”自作主張地給他們要了間雙床房。
辦完入住,前台服務員領他們去客房。先到的是嚴盛夏他們那間。丁笙走了進去,嚴盛夏站在門外,看着服務員領着餘知崖走到十幾米外的另一間房。餘知崖道了聲謝謝。
服務員離開後,走廊上隻剩下他們兩個人。餘知崖見他沒進房間,想過去問怎麼了,嚴盛夏先一步騰騰騰走過來,緊緊抓着餘知崖被他蹂躏過的衣袖,說:“你要陪我回家。”
他抓得那麼緊,像是要被棄養的小動物,攀在主人的腿上不放。
餘知崖沒明白他的意思,摩挲着他的後背安撫說:“明後天我會和你們一起回國。”
嚴盛夏依然很緊張:“不是回國,到了萬海你要陪我回家,行不行?”
他那麼執着地“求”着他,末了卻又加上三個字詢問,就像以前那樣。嚴盛夏是個複雜的矛盾體。他任性自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可他又是知道自己的任性的,總是時不時流露出乖巧,似乎給人留有餘地。
他不斷在餘知崖的底線邊緣徘徊,不會向前走得太遠,也不會退得太遠,時刻保持在餘知崖能包容接納的範圍内。
“好。”眼下餘知崖不會拒絕嚴盛夏的任何請求。
嚴盛夏松開了他的衣袖,退了兩步,走回自己的房間。他走幾步回一下頭,短短一段路回了四五次,仿佛要确認餘知崖是在的。
一直到他進門上鎖,餘知崖才輕輕歎了口氣,看了眼被揉得亂七八糟的袖子。見到人之後的放松隻有五秒,之後便是另一種無法言喻的焦躁與擔憂。他不敢問嚴盛夏經曆了什麼,隻能靜靜等着他自己願意開口說。
但這一次,他很懷疑自己是不是能等得到。
嚴烺和丁笙父母在第二天早上10點到達了酒店。丁笙媽媽一見到女兒就抱着哭了一頓,嘴裡埋怨她怎麼跑去那麼危險的地方?!嚴烺冷靜多了,抓着嚴盛夏的肩膀轉了一圈,仔仔細細打量他,問他有沒有受傷。嚴盛夏避開眼說沒事。
到底是兄弟,有些話餘知崖不能說,嚴烺可以。他讓嚴盛夏脫下外衣讓他看看。嚴盛夏不肯,說沒受傷,要受傷的話昨天就讓餘知崖送他去醫院了。其實餘知崖有提過送他們去醫院檢查,遭到兩個人的反對。
嚴烺忍住氣,說我不問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你隻要讓我看到你安然無恙就行。你現在不脫可以,待會我陪你去做個全身體檢,丁笙要是想去也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