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客的房裡點着一支安神香,香煙袅袅。
在江遲遲眼中,對面坐着的夫妻倆左右肩兩盞陽火已滅,眉心籠罩着濃郁的陰氣。
這是命不久矣之兆。
她不動聲色為夫婦倆各倒上一杯茶,聽他們陳述遇鬼的經曆。
“是這樣的......從半年前開始我們開始撞鬼。一開始是在燒水壺裡、廚房蓄水池這些地方,後來杯子裡、打濕的地面、任何有水漬的地方都能看見!”
“隻要有水、有水的地方就會出現她。”丈夫陳勇咽下一口唾沫,聲音幹澀,“最開始是模糊的影子......現在、現在已經能隐約看見五官了!”
妻子李婷捂着臉哭起來:“我們已經找過幾位大師了,都說沒辦法,等徹底看清那張臉,我們全家一個都逃不了嗚嗚嗚......”
陳勇摟住妻子,眼中布滿紅血絲,對着江遲遲哀求道:“我聽說守初觀的玄真大師修行高深,能不能請他出面?”
又是被阿爺口碑吸引來的,江遲遲默默抿了一口茶。
“陳先生,我阿爺年歲大了,身體不适,這幾年都在醫院靜養,已經不再接任何委托。”
“我們家還有個出生不到半年的孩子,從出生就沒安穩過一天,就看在孩子的份上,求求玄真大師出手吧!”陳勇雙眼通紅,幾乎要給江遲遲跪下。
江遲遲平靜看向他,說:“陳先生,并非是我無情,而是我阿爺失去意識住院已五年,怎麼幫你?”
夫妻倆像是被最後一根稻草壓垮,癱坐在地上,茫然無措看着江遲遲。
她淺淺歎息一聲:“如今我是這守初觀的觀主,你們要是信得過,我替阿爺走這一趟。”
夫妻倆互相對視了一眼,滿臉的心灰意冷。
陳勇扶着妻子起身,勉強扯出一個禮貌的微笑:“多謝小江靈師,我們這次是為玄真大師來的,沒想到......唉......”
“家裡孩子離不開人,我們得回去了,打擾你了。”李婷小聲地說,扯着丈夫的衣袖往外走。
“......”江遲遲很想當場翻個白眼給他們看。
又搞年齡歧視性别歧視這套,年輕怎麼了,吃你家大米了?
見兩人拉拉扯扯出門,她煩躁地從黃布包裡抽出一張靈符追上去。
“你幹嘛?話都沒說完呢!”陳勇小聲呵斥。
“你被騙的還不夠啊,哪有觀開在商業街的?你要找的那個大師又不在,這年輕女孩一看就不靠譜,請她走一趟不如去求我同事介紹的那個......”李婷壓着聲音抱怨個不停。
“唉,人家也是好心,不過是太年輕了。”
一隻手突然插入夫妻倆中間,他們登時被吓了一大跳。
回頭一看,剛剛被他們數落的江遲遲面無表情站在台階上,将一張紅底墨字靈符怼在他們臉上。
符文好似有墨光流轉,靈氣逼人。
“驅祟符,辟邪,送的。”她懶得多說一個字,将符往兩人手裡一塞。
“呃、那個、我們沒有......”陳勇尴尬不已,正想和江遲遲解釋,守初觀的大門就直接合上了。
李婷目瞪口呆看着當面關門送客的守初觀,氣憤不已:“這小姑娘,說兩句而已,脾氣這麼壞!”
守初觀隔壁便利店的光頭叔探了個頭出來,對着夫婦倆一通數落:“嘿,沒眼光,我們的江大師可厲害着呢。”
“拿人家年齡說事,沒見過天才啊?”他翻了個白眼,搖着蒲扇繼續納涼。
夫妻倆鬧了個大紅臉,尴尬地看看對方,灰溜溜打車走了。
......
盛夏午後無風,蟬鳴聲擾得人心燥。
距離那對夫妻上門已經過去一周,江遲遲也沒把這事放在心上。
人各有命,好言相勸不聽,神仙也難救。
她将乘涼的竹椅拖到前院的井邊,絲絲涼意沁上來,舒服極了。
财福正蹲在她腿上吃飯。
不鏽鋼碗裡裝着許多慘白的塊狀,看起來疑似肉類,與藍紫色的糊糊攪拌混合。
江遲遲拿着湯匙,一勺一勺地喂。
财福默不作聲,喂一口吃一口。
“嬌氣。”她洩憤般戳了一下黑貓的腦門,留下一個淺淺的坑,“不喂就不吃,掉在地上的也不吃,你以前是怎麼活下來的?”
正準備好好教育一下自家的嬌氣黑貓時,一個狼狽憔悴的中年女人闖入觀中,“撲通”一聲重重跪在了江遲遲面前。
雖然面容衰敗了很多,但依然能認出這是一周前來過的李婷。
她就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一根浮木,緊緊抓着江遲遲的手腕,仰臉哀求:“大師求求你、求求你了......是我有眼不識泰山,求你幫幫我們,我老公要活不成了!”
江遲遲被這一跪驚到,正想把人扶起來時,李婷驚聲尖叫,連忙撒開了江遲遲的手。
她驚恐地看向江遲遲的膝頭。
一隻黑貓蹲坐在那,翡翠色的雙眼漠然無波注視她,鋒利的貓爪上還殘餘着一點血色。
她的手腳不由自主開始抽搐,眼睛開始往上翻。
不好,這是魂不附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