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沈老爺,江遲遲推測。
“二妹妹受苦了。”沈大小姐憐惜的目光落在江遲遲側臉的血痕上。
江遲遲不清楚大小姐和二小姐關系如何,謹慎開口:“小傷而已,多謝姐姐關心。”
陰影斜斜籠罩在江遲遲身上,陰冷的手指輕輕撫過江遲遲的側臉,動作輕柔又憐惜。
江遲遲後背寒毛倒立。
“怎麼和我生分了呢?”沈茵眼中漾開笑意,“我們是骨肉至親,二妹妹遇到任何難處,都可以來找姐姐。”
“我已經向父親求情,二妹妹跪到傍晚就可以回去了。總是要裝裝樣子的,苦了你。”
纖長的手指将一縷濕發别到江遲遲耳後。
江遲遲竭力忍耐胃部的翻江倒海,指甲深深嵌入的掌心。
“還是姐姐最疼我。”她仰頭淺淺一笑,語氣親昵嬌俏。
沈茵一走,江遲遲緊緊抿着嘴,趁無人注意悄悄從黃布包裡摸出一顆薄荷糖塞到嘴中。
薄荷清涼的味道蔓延在舌尖,勉強将強烈的嘔吐欲望壓下。
這是江遲遲的老毛病,隻要一害怕就會想吐。
是的,她怕鬼。
這事說出去能在靈師論壇首頁挂上一周。
與怨鬼近距離接觸後,江遲遲精神很是萎靡,借着寬大的裙擺,她偷懶坐在地上數地磚。
現在知道的信息太少,她得想辦法和隊友彙合交換信息。
天光将去,暮色漸沉。
摸魚坐了半天的江遲遲拒絕了杏兒的攙扶,裝出艱難的樣子緩緩起身。
餘光中,回廊裡不時經過的仆從步伐僵硬,肌膚透出一種無機質的慘白。
黃昏,逢魔時刻。
太陽徹底落山後,繭中的一切都會呈現出最原本的樣子,包括怨鬼。
她必須盡快回到沈二小姐的閨房。
大紅燈籠高高懸挂,為暮色四合的宅院增添了詭異的暗紅。
杏兒笑容宛然,提着昏黃的燈籠引江遲遲往後院走。
花園深處、回廊上、石子路上、蓮花池旁、池中涼亭中......人影晃動,面容青白,表情皆帶着刻闆宛然的笑。每經過一處,都會聽見一疊聲的——
“二小姐。”
“二小姐。”
“二小姐......”
叫你姥姥!江遲遲垂着眼,寬大衣袖下緊緊夾着數道靈符。
那一聲聲的呼喚,落在耳裡成了某種魍魉碎語,含混不清輕喚着江遲遲的姓名。
她伸手按住胸口,緊貼着肌膚的玉墜正微微發燙。
一路上,江遲遲都在忍着胃疼辨認每一個遇到的“人”。
可直至穿過錯落庭院,跨過拱門來到後院的清淨園,她都沒有看見隊友的身影。
江遲遲隐隐有些不安,不僅是因為沒看見隊友,還是因為沈府太大、太精巧了。
被教務處評級為青的繭,範圍怎麼會這麼大?
江遲遲壓下心裡的不安走進院子大門。
簡樸的院子不見一個侍女,黑沉沉的。院中參天槐樹沙沙作響,枝丫裡似乎垂下不少晃蕩的影子。
屋檐下的水缸伸出一枝紅蓮,婀娜的姿态似女子纖長的指甲。
“杏兒,這是怎麼回事。”江遲遲維持着臉上的平靜,語氣裡隐隐帶着一絲斥責。
杏兒提着燈将她引到閨房前。
“吱呀”一聲門開了,屋内暗沉沉的,隻能隐約看見房間深處的一架拔步床,床紗垂落,影影綽綽間被風吹起。
“二小姐,您院裡的人都被老爺處理了。”杏兒答,“隻剩下春瑤姐姐,她傷得重得養幾天呢。”
“夫人派了新的人過來。喏,人來了。”
江遲遲順着杏兒手指的方向看去,兩道碧色的身影正跨過院門朝這走來。
她們後腳跟踮起,眨眼間就近了幾步。
杏兒的笑容愈發誇張,江遲遲甚至能看看見對方紫紅的舌頭。
她當機立斷進屋,反手關上了房門。
兩張紅底靈符一左一右貼在門上,潦草的墨迹像是活過來般緩緩流動。
進屋後,江遲遲背靠房門,手握一柄桃木劍警惕地掃視每一個角落。
夕陽餘晖散去,閨房内光線昏沉。她雙指間夾着張靈符,無聲念道:“燃。”
一簇火光顫巍巍燃起,屋内流淌着一層暖色,一切都模糊起來。
屋内布局簡單,許多陳設已經舊了。八仙桌掉了漆、妝奁銅鏡上有了一條難以忽視的裂紋、櫃子缺了一個腳、拔步床上破洞的紗帳被風吹拂......
門窗緊閉,哪來的風?
江遲遲手一晃,指間夾住驅祟符徑直朝拔步床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