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楠青緊張地盯着逐層上升的電梯，手機的金屬外殼都被她捏出一層薄霧來。

8樓，9樓，10樓，“叮咚”一聲，電梯門打開了。

李楠青深吸一口氣，忙端起最專業熱情的笑容迎上前去，一擡頭，正巧和剛踏出電梯的男人打了個照面。

眉若翠眉，眼似寒星，面如冠玉，豐姿秀逸。

他靜靜地往那一站，就讓人不由生出一種高山仰止，玉樹風臨之感，吸引了無數驚歎，絕豔，傾慕的目光所至。他卻仍是一派安然自若，神情疏朗，眉目溫潤，仿佛周遭的一切與他無關，他自清靜怡然，不染半絲塵埃。

李楠青看着他，不敢置信地張大了嘴，蒼天啊，我這是……看到神仙了嗎？

樓辰淵踏出電梯的時候，就看到了一張巴結讨好的笑臉。這樣的臉他看得不少，但像面前的這張，狗腿得明明白白，簡單純粹，幾乎要把“你就是我金主爸爸”這幾個字明晃晃挂在上頭的，卻也甚是少見。笑得是浮誇古怪了些，倒也不失幾分野趣。

此時，這張野趣的臉上表情呆滞，嘴巴大張，正對着他發呆發得起勁。

樓辰淵伸手晃了晃，卻仍沒喚回對方的注意，隻好側下./身來詢問：“李顧問？”

“李顧問”三個字一出，仿佛一支利箭穿透雲缭霧繞的神仙濾鏡，瞬間将李楠青腦海裡的旖旎绮思趕了個精光。敬業的李楠青同志立時四神歸位，呆若木雞的面上重又堆上親切合宜的微笑：“啊，您就是樓先生吧？是的，我是和您聯系過的紅娘，李楠青。”

樓辰淵唇角微揚，指指她身後兩排聲勢浩大的“迎賓隊伍”：“你們的紅娘中心……是在這吧？”

李楠青轉身看着門口兩大排的人，尴尬地幾乎想把腦袋夾到胳肢窩下去：“是……”

也怪自己多嘴，覺得來了位年薪千萬的大客戶，一定要好好重視起來，熱烈招待，就連忙彙報給了上頭的任總監。任總監一聽，馬上一通電話打給行政經理，要求務必讓這位大客戶感到“賓至如歸、無上禮遇”。于是他們的朱經理一拍腦袋，就想出了這樣“隆重而熱烈”的歡迎儀式，尴尬到李楠青的腳趾幾乎要摳破鞋底。

轉頭卻見樓辰淵面色如常，似乎對這樣的場景悉以為常，目不斜視地穿過夾道歡迎的兩排人往裡走：“那我們進去吧。”

“好的好的，您這邊請。”李楠青忙快步跟上，在衆人羨慕驚歎妒忌的各色眼神裡，一路小跑着引他進了自己辦公室。

頭一回，李楠青覺得自己的辦公室如此寒酸陳舊，牆布舊了還褪色，燈光也太黯淡了，沙發款式過時，皮質又硬，連用來待客的茶葉也太過澀口。她手足無措地請樓辰淵坐下，小心翼翼地端起剛才泡好的茶遞過去：“樓先生，請您喝、喝茶。我們沒想到您今天會親自過來，來不及好好準備，茶點粗簡，還請您……不要介意。”

樓辰淵倒似毫不在意地往沙發上一坐，随手接過她遞來的茶抿了一口，淺淺一笑：“李顧問客氣了。”

他這一笑，倒是春風化雨，萬象更新，映襯得整個辦公室好像都明亮舒闊了不少。李楠青摸着又漏跳了兩拍的小心髒，瞬間對成語“蓬荜生輝”有了視覺上的具象化認知，嘴上也不忘繼續狗腿：“沒有沒有，您不嫌棄就好。”

一陣寒暄問候後，李楠青覺得是時候切入正題了。面對這種鑽石等級的VVIP客戶，她自然是不敢叫人家親自填寫表格的。把會員登記表拿在手裡，她打算問一下對方的擇偶要求，結果一擡頭，又對上了那張俊雅深緻的臉，握筆的手又抖了兩抖，表格也掉在地上了。

李楠青偷偷往樓辰淵那邊看了一眼，幸好幸好，帥哥正專心低頭飲茶，似乎沒有發現她的失态。

她忙把表格撿起來，趁着起身時，悄悄在桌底下擰了大腿一把：李楠青，你要扛住啊！帥哥再帥也是客戶，人家是花大錢來找女朋友的，不是來被你看的。你是銷冠好伐，要專業，要冷靜，OK？

一番心理建設後，李楠青重振旗鼓，打算給人家展示一下自己過硬的專業實力，就先來一波之前屢試不爽的彩虹泡攻擊吧：

“樓先生，之前看到您的資料時，我幾乎以為看錯了您的年齡。年輕有為，才華橫溢，這些普通的詞，完全不足以形容您的優秀。我覺得您乃人中龍鳳，才高八鬥，學富五車，卓爾不群，可謂是經天緯地之才，國士無雙之選。聽說您當年以綜合分數第一的優異成績，畢業于清北、哈大這樣含金量超高的知名學府，如今又擔任國内頭部風投公司的高管，成為史上最年輕的總裁。看到如此優秀的簡曆，我以為至少得要35、6歲往上才有這樣的成績，沒想到您竟如此年輕，連30歲都還不到，而且相貌堂堂，氣度翩翩，金質玉相，俊美無俦……”

李楠青本以為她這麼一通誇，能誇得對方眉開眼笑，嘴角上翹，結果人家面上還是一派平靜無波，烏黑的眸子輕煙淡漠地望過來，淡淡說了句：“李顧問的中文造詣精深，要不是我回國有些時候了，恐怕還聽不懂您的溢美之詞。”

李楠青面上一燙，暗道一聲大意了。像這樣厲害的人物，肯定是習慣了各式花樣的馬屁奉承話，就她這麼點水平，怕不是班門弄斧，布鼓雷門了，得換種方式才行。

她心思一轉，又殷勤地給樓辰淵續上茶水：“樓先生說笑了，我隻是想表達一下對您的敬佩之意，沒有别的意思。畢竟像您這樣的人物，我也是平生僅見，一時沒控制好，讓您見笑了。哦對了，您要是不介意的話，咱們就從身高開始吧？您比較喜歡身高多少的女孩子呢？”

樓辰淵放下茶杯，說了句：“都可。”

李楠青點點頭，又看着下一欄：“對學曆和工作的要求呢？”

“都可。”

“那……外表類型，性格特點呢？”

“都可。”

都可，意思就是都可以，也就是随便。

這要換了平時，别人這麼和李楠青說，她肯定是覺得人家沒誠意，随意消遣人玩。你就算是要找身高1米8，博士畢業，又漂亮得像明星的姑娘，她這會員庫裡也是有的。可你啥要求也不提，就是随便随便的，難道不知道這随便說來簡單，卻也是最難的嗎？你說随便，到底要多随便？還說自己中文造詣深，他不覺得他自己的說話方式才有點像古人嗎，什麼都可，有些時候的，啧……

诶，果然是被他的外表騙了嗎？剛才一出電梯那模樣，她還真以為遇到神仙了呢。長相那麼好看，氣質也好得不行，不用說話也不用笑，就那麼靜靜地往那一站，仙氣飄飄的，就讓人忍不住想往他身上撲。可是接觸下來才發現，這位完全是高嶺之花，自帶冰山類型的嘛。看着溫潤清雅，實則清冷矜貴，不易靠近，也不好捉摸呀……

精英她碰到過，普信男也遇到不少，但這位仙人兒似的，又像是世家出身的小哥哥，她一時間倒不知道要如何下手了，啊不，是把握了呢。給他挑個也同樣仙女範的呢，還是古靈精怪型的，亦或是事業女強人款的？

李楠青一時間限入了無限糾結。

但是VVIP還瞪着一雙漂亮的鳳眼看着她呢，那雙眼睛好看得不好形容，黑珠極黑，白珠清澈，眼尾還有些微微的上挑勾圓，在清潤溫雅中又添了一抹些微的惑人氣息。不能再看了，再看就真的要沉浸進去了……

“咳，”李楠青咳了一聲，決定來個快刀砍亂麻，遇事不決，量子力學嘛！反正他說這個也随便，那個也随便，她幹脆就給他來個将随便就随便！先把之前就決定好的小楊姐姐給他塞過去，要是兩人真的王八對綠豆看對眼了，她不僅能拿下這單業務豐厚的提成，還有匹配成功的大獎一萬塊錢可以拿呢。嘿嘿嘿，那就可謂是一箭雙雕，事半功倍了！

于是李大顧問端起專業又親切的笑容，繼續吹捧道：“我是看出來了，樓先生自身條件如此優秀，但在擇偶方面卻沒有什麼特别硬性的規定，想來是更看重姑娘的脾氣禀性，個人素養，這一點我深感佩服。多少人囿于身高、學曆、工作、外表，等一些外在的條條框框，以至于錯失了自己的良緣，實在叫人惋惜。樓先生見多識廣，博學多才，胸有丘壑，不以貌取人，實在是令人敬佩。您看這樣行嗎，今天您既然來了，我們也是希望您這百忙之中的抽空沒有白跑，之前系統自動匹配到了我們中心的一位紅娘，您要不先看看？看不中也沒事，這個就當搭着贈送的，不會影響到後續服務……咳，因為我們一般是需要彙總客戶的需求，再到會員庫裡去匹配合适的人。今天我會把咱們剛才聊的内容整理一下，搜索适合的女生再推薦給您，可能最快也要到晚上了……”

卻見樓辰淵輕點了下頭：“可以。”

咦，這會又這麼好說話了？

李楠青壓下想挑眉的沖動，一副低眉順眼又讨好的模樣：“真的嗎，那真的太好了，您果然是通情達理又和善的人呢！那您請稍坐，我去請她過來。”

樓辰淵道：“好。”

茶水間

小楊看着滿面春風走進來的李楠青，一開口，幾乎就是将腌了三年的酸菜壇子打翻在地上，酸味沖天：“喲，我說是誰來了呢，這不是咱們的李金牌，李銷冠嗎？怎麼您不在自己辦公室待着，伺候那位天仙似的小鮮肉，跑茶水間來幹嘛？張張嘴吩咐一聲，讓我們這些沒用的給您送過去就行了呗。”

李楠青扯起嘴角笑了笑，這位昨晚是看了紅樓還是環環傳呢，這麼陰陽怪氣的。她也不理會，踩着8公分的高跟鞋直接走到小楊面前：“對啊，今天我是接待了那麼一位又有顔又有錢的小鮮肉，羨慕吧，妒忌吧？不過姐這會心情好，不想和你哔哔賴賴的。你也别總指着别人的客戶發酸，誰叫我手氣好，就抽中給你配對了呢。告訴你個好消息，在我的強勢推銷下，那位神仙公子終于首肯，願意見你一面。你要是想見呢，就趕緊去收拾收拾，5分鐘内打扮好過去請個安。要是不想見呢，就當我沒說過這事。”說完，也不等小楊回神，轉身踩着高跟鞋“嗒嗒”地走了。

啊，這狂妄的丫頭！

小楊被她氣得一口氣堵在喉嚨裡，正要發作，忽然想到李楠青剛才說的話。也是，她的氣想生，随時都可以生。但如果她的話是真的，那位帥得驚為天人，又超級有錢的大客戶可不是随時想見就見的。她得趕緊地補補妝，去見人家才是正事。要是人家也看中了她，那她豈不是從此以後可以不用做銷售，直接去做有錢人家的少奶奶了？說不定還能看到李楠青那丫頭端着茶，跪在她腳邊求她原諒的樣子呢。看她今天對那有錢人那副點頭哈腰熟練的樣子，怕是對她也會做得很順溜吧，哦呵呵呵，她好期待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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