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玠站在戚大人身後沉默地看着兩人争辯,思索着老人供述的話。
名單上失蹤的妖物女子,他人口中與白峰回争執的有孕紅衣女子,以及尾巴和自己承認過的,人與妖可以結合生子的事實。
身份,目的,緣由……籠罩在失蹤案上的迷霧似乎都被一點點撥開,但賀玠總覺得哪裡說不通。
“從那場山火開始,你就一直徘徊在虛有山外界?”賀玠手指交錯着叩擊木樁,腦内瘋狂思考着一切線索的關聯。
老人面無表情地點了一下頭。
“那說不通啊……”賀玠想到自己在山裡時,光是靠着一塊樹皮就讓明月确定了樹妖藏匿其中,若那陶安安就是抓走湯氏之女的樹妖,沒道理老人發現不了。
“有什麼不對?”戚大人轉身看着賀玠。
“我需要再去找一次白峰回。”
賀玠支起手邊的拐杖,跳着腳急促地朝外面走去,看着頗有幾分身殘志堅的味道。
“找他幹什麼?那小子該交代的都交代了。”
“是關于陶安安的事,他沒有說出全部的實情。”賀玠咬着牙走上台階,回頭對戚大人說,“虛有山那邊,麻煩大人您再派人前去搜尋一番,斷不能讓那殺人的禍害逃掉。”
——
當賀玠撐着拐杖一路艱難地走到珍滿樓時,那迎客的小二正好送走正午時最後一桌食客。
“客官,這回桌子保夠了,想坐哪兒都随意!”
他認出了上次被自己攔在門外,最後被自家公子畢恭畢敬送出門的貴客,慌忙上前迎道。
“白公子呢?”賀玠開門見山道。
“啊這……”小二尴尬地笑道,“莫非客官又是來找我家少東家的?”
賀玠沉默不語地看着他,眼神中充滿了坦然和肯定。
我不來找他,我來幹什麼?
“這……”小二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可我們少東家今日真的不方便見客……是真的不方便。”
他怕賀玠不相信,連說了兩遍。
估計又是在莺莺燕燕中迷醉了——賀玠臉上露出一閃而過的嫌惡,沒理會小二的阻攔,徑直走上樓去。
“等等客官!”小二臉都急紅了,沒想到賀玠如此不聽勸阻,“我們少東家今日與貴客相會議事,特地吩咐了下午與晚間都不見客!我沒有騙您!”
“貴客?”賀玠罕見地嘲諷出聲,“他能有什麼貴客可見?”
“客官您就别為難小的了,這次當真是大人物。”小二一邊想阻攔賀玠,但又顧及他的腿傷左右為難。
大人物?賀玠還真不知道這貴客到底是那大将軍的小妾還是雲深台嬌美的伎子。一個沉溺在溫柔鄉中的浪蕩子又能結識什麼上得了台面的人?
“哦?既然是重要的客人,那白公子一人作陪怎能讓其盡興,不如加我一個吧。”
賀玠臉上挂着陰冷的笑容,撥開小二的手,用力推開他用身體擋住的那扇包廂門。
咔哒。
茶香暈染的房間内,一隻滿是劍繭的修長手指将白瓷茶盞放在幾案上,那嘈雜的對話聲和不速之客的到來并沒有讓其停下動作,而是頗為細緻地将杯口的茶漬抹去。
“怎麼回事?不是說我不見人嗎?”
坐在茶案對面的白峰回惱怒地看向門口的賀玠,拼命朝小二使着眼色。
而他對面坐定的褐發男子顯然要淡定許多,隻移目朝賀玠的方向看了一眼後便開口對白峰回道:“既然查案緝兇的斬妖人來訪,白公子還是好生接待才是。”
“不,宗主大人。您還是先考慮考慮我說的合作事宜。”白峰回立刻換了副嘴臉看向眼前的男人,滿臉都是喜氣谄媚的微笑。
“裴宗主?”
賀玠臉上的陰笑僵住了。
裴尊禮也有些無奈。他原本隻是想借着珍滿樓這全城最高酒樓的來頭,在最高點觀望一下神君殿那邊的動向,以便能夠第一時間面見孟章神君。誰知剛上來點了壺茶,就被這白峰回纏上了。
對方是孟章有頭有臉的富商之子,該給的面子還是要給,自己也就隻能先坐下來慢慢迂回。
“珍滿樓如今聲勢壯大,白公子想要趁此東風進入陵光國擴大收益可以理解。但割地分人一事關乎重大,并非我一人可以定奪。眼下也不急于一時,公子還是先解決要事再談。”裴尊禮談吐滴水不漏,手中握着的茶盞倒映出他冷淡的目光,那瞳色幾乎和茶色融為一體。
“對啊,不急于一時。”賀玠将手中的拐杖丢到一邊,順着裴尊禮的話昂首挺胸地走到白峰回身邊,一手拍在桌子上。
“那好那好……”白峰回見裴尊禮沒有直白地拒絕自己,便勉強應聲看向賀玠,“你、你原來是斬妖人?不……你到底還有什麼事?”
“我還有什麼事?”
賀玠的反問讓白峰回冷汗直冒,隻能靠喝茶來緩解緊張。
“你是不是曾讓一個女子有了身孕?”
噗——
白峰回沒想到他說得如此直白,當即一口茶水就噴了出來。不過還好他反應及時,關鍵時刻調轉了腦袋,才沒讓那口茶水落在裴尊禮身上。
“咳咳咳咳!”白峰回滿臉愠怒,“你在說什麼呢?”
“穿紅色衣裙的女子,有人跟我說過看見你和她争吵。”賀玠步步緊逼,完全不給他編造謊言逃脫的機會,“還有,她的名字是陶安安。”
白峰回目光一滞,随即氣極反笑道:“我記得我曾說過,和她是隻有短短幾天交情罷了。算起來我能想出她的名字都算不錯了,何來讓她有孕一說?”
“想不起來是吧?”賀玠雖眉目帶笑地看着白峰回,但那笑臉後藏匿的憤怒卻是再也無法忍住。
裴尊禮隻看到自己杯中的茶面輕輕晃動,坐在對面的白峰回就捂着臉倒在了地上。
這一拳賀玠隻用了七成的力量,殘存的理智告訴他要是把人打暈了就問不出東西了,但發洩而為的一拳卻讓他心中大呼過瘾。
他想這麼幹已經很久了。
“想不起來,我就幫你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