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川水岸。
至冷至清之水,突然于岸邊燃起朱紅色的火焰,森中萬物,迫于威壓膽寒瑟瑟,匍匐在地,不敢發出任何聲響。
尚且無人發覺,火焰最中央是一名沉睡的神色容光的女子。
威壓蔓延至最近的月上宮。
正在宴飲賓客的月上尊者一瞬間就察覺出來了異樣。
司水神君撞杯飲醉,試探道:“何人于你這月上城,如此肆無忌憚,也不怕吓到這些來參宴的小仙們。”
如此強烈的威壓,若非列神位,兼并十二城主之力,怕是勉強。
也不知是月上尊者邀來了哪一位。
莫不真的是玉京陛下親臨了?
司水面上如常,心思卻千回百轉十八彎,想着想着面上苟不住的笑意。
月娘回笑,淡淡道:“收收你面上的心思,叫我知曉你心中胡思亂想什麼,必是要将你打入蒼崖綠嶂,受些苦頭吃吃。”
司水讪讪一笑:“我也沒說什麼,隻是卻是好奇究竟是何人而已。不信你瞧瞧,這宴上諸君哪一個不好奇這般強大的威壓究竟來自何人。”
月娘苦惱地按了按眉心:“阿昭今日來了,許是……”
她話還沒說完,司水便壓低了聲音打斷,驚喜道:“殿下願意走出明皇殿了?”
月娘轉身便要向外走去,臨走還交代道:“不許聲張,随便找個什麼理由,哪怕是玉京陛下來了也可以,代我先照看半刻宴。”
司水笑眯眯地道:“自然自然,你且去吧,記得照料好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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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門大開,昭華已經盡量控制本體威勢莫要肆意,眼下也隻能先顧眼前之亂了。
凡人昭昭的身體依然在不斷逸散這光點,整個任仿佛都虛化,快要消失了一樣。
朱紅色的流光圈攏這整個祭壇陣法,收縮,閉合。
蕭疏已難以見到昭華周身之變化,卻隐隐覺得與他相連的天門發生了異動,心中頓感不安,目不轉睛地盯着昭華,忍不住喚道:“昭昭……”
卻隻能看見昭華的背影,清冷孤瘦,隐隐給他一種這人頃刻之間便要羽化的強烈不安。
“昭昭,你回頭看看我,好嗎?”
回祭之陣将起,他為陣眼,受困原地,暫時不得起身。
可心中不安越發強烈,胸口之出無端而來的陣痛讓蕭疏已忍不住捂着心口彎腰,卻仍在口中喚道:“昭昭……”
昭華微微側頭,面上帶着俯瞰衆生靈一般慈悲憫,視線掃過蕭疏已,淡淡開口:“燃。”
恍若神明降生,滌蕩人間,一個字便是萬法之宗,比之蕭疏已這個尚未歸位的天道不知要尊位至高出多少來。
蕭疏已胸口鈍痛,陣法戛然而止,耳鳴陣陣,他的靈識仿佛漂浮在整個滄瀾大地之上,似風似雲似青天。
轟然而起的大火,肆虐在血祭之陣中,瘋狂吞噬燃燒着這些尚且未到洪荒的惡靈,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半聲就化作塵白空氣消失得一幹二淨。
最終,沉靜落在昭華身側。
凡人昭昭的身體……
已經不能夠算是血肉之軀了,梧桐靈性也化作光點逸散成虛無了。
“昭昭!”意識虛浮在滄瀾大地之上,蕭疏已聽見了自己的聲音,長悲長痛。
昭華全然化作朱紅色的火焰,托起化作人形的半身,如無上尊神虛擁大地,垂首斂目。
長風帶起塵土喧嚣,衆生恍然之間都聽到了那個字——
“燃。”
“燃。”
“燃。”
蕭疏已的凡人身軀吐了滿身的血,披頭散發,俨然已經瘋魔,烏發遮擋住臉龐,透出的半眸具是癫狂恨意。
他說,要殺了昭華。
而那火焰尊神不知聽到沒有,又或是在衆生境中無意間掃過蜉蝣蝼蟻的微末張狂,絲毫不為所動,她垂眸:
“燃!”
焚燒燼所有的凡人七情,污穢欲望,才能真正位列一方世界天道,庇護滄瀾。
風過,祭壇之上,已是了無塵煙。
天門金光大盛,滄瀾修道一途再無阻攔。
昭華俯瞰蒼天大地——
偶有青山連綿,騎牛小兒持藥錦行醫一方;湖潭水深,可藏蛟龍庇一方水土;地脈相通,修者從天地汲取靈氣,再回饋給衆生萬物……
如此,願長得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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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華在瀛川水岸醒來,耳邊是瀑布激蕩的寒氣水聲,入目的是蒼蒼明月。
她在想——
要,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