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7月，那是記憶中最灰暗的一個夏天，外面的世界烈日炎炎，而他的内心卻照不進一絲光亮。

遠處幾個年齡相仿的少男少女在炎炎夏日中打籃球，他們仿佛都感覺不到周圍的酷熱，吵吵嚷嚷奔跑着，揮汗如雨卻依然興緻高昂。他們周身裹挾着耀眼的光芒，讓人覺得異常遙遠。

這些小孩整天無憂無慮、沒心沒肺的嘻嘻哈哈，真叫人讨厭。明明也沒什麼值得高興的，不過是一群被人抛棄的小鬼……

想到這裡，他無法忍受地站起身，決定去找個沒人的清淨地方。

籃球就在這時飛出球場，在地上彈了幾下，從他邊上擦身而過。他本來沒打算多管閑事，可本能地反手一抄，球便已經在手中了。

跑出球場撿球的是個瘦高少年，似乎是這個福利院裡年紀最長的孩子：

“手勢真不錯！”少年笑了笑主動打招呼。

但他就是不想應酬。

尴尬的冷場之下，少年在褲腿邊搓了搓手，但很快又揚起笑容伸過手來，“……要不要一起打球？我們3V3，正好缺個人。”

少年眼中寫滿了小心翼翼，那是一種出于憐憫的示好！想到自己竟然被這個地方的孩子用同情的眼光看待，他不自覺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将籃球丢了回去。

“唔……”球重重砸進少年懷裡，他吃痛瞪大的眼睛裡掠過一絲意外。

他等待着對方發火，但少年比想象中沉得住氣，他拿穩籃球竟還說了聲謝謝。不過其他人就沒那麼好說話，已然一哄跑了過來：

“喂，新來的，你故意的吧，想找茬嗎？”

“……”有那麼一瞬間，他真想點頭答是，好痛痛快快跟這些人打上一架，但他最終忍住轉身要走，卻被其中一人攔住了去路。

“等等，打了人就想走，沒那麼容易！”

“我沒打人，讓開！”他語氣轉冷，不可以打架的話，至少表示不屑的自由總還有吧。

“這還叫沒打？你倒是讓我砸你個試試？”帶頭發話的男生被他傲慢的态度激怒，轉身就要去搶籃球，少年及時應變，虛晃一招把球扔回了球場。

“好了，别把事情鬧大，他隻是心情不好，一時沒控制住力道，我不怪他。”

“心情不好，哼，很了不起嗎？”不提還好，這麼一說男生的語氣反而尖刻起來，好像心中的不滿由來已久，“來這裡的都一樣，别以為就你可憐，不就是被抛棄……”

“你說什麼！”他終是忍無可忍，一把拎起男生衣領。

“你媽自殺了，她不要你了！”男生毫不示弱，把話說得更加直白。

“混蛋！”他血液上沖，握緊了拳頭高高舉起，“剛才的話，收回去！”

“憑什麼，我又沒說錯，你自己也知道就是這麼回事！”

他沒再猶豫，揮拳便砸了下去！男孩們好像早就在等待這一聲号令，跟着蜂擁而上。

他雖然練過幾年跆拳道，可面對這幫小子沒半點章法的胡亂扭打，也是束手束腳。耳邊隻聽見少年嚴厲喝止的聲音，可這種時候誰又聽得進去。

嘴角、鼻梁越來越多的傳來刺痛的同時，他竟有種說不出的暢快感。漸漸地他不再着意抵抗，任由拳腳落在身上、臉上……

他想問問那個狠心丢下他的女人，看到兒子在這裡挨打，會不會後悔？可他又不禁自嘲，那個人已經什麼都不知道了呀？不會再有人在意他的死活，也不會有人會為他挨打而心疼！

他直直瞪着沖過來的男生，等待着一記重拳，好讓他不用再想這些毫無意義的事。可是男生卻突然莫名往後摔了個趔趄。

那小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懵了片刻，突然扯開嗓子嚷嚷起來：“木木！你個小沒良心的，幹嘛推我？是他先動的手，你怎麼還幫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