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盆裡的花快被打焉兒了,陶荇打開窗戶往裡搬,風雨吹起窗簾,拂過影子的肩。
陶荇把兩個花盆放到桌上,剛轉身要去搬剩下的,看影子轉向了窗邊,向外伸出手。
他一驚,上前一步,卻見影子也端起了兩個花盆,和他一樣放到桌子上。
陶荇有些許愧疚,它明明是在做好事嘛。
他道:“阿影,謝謝你。”
影子歪歪頭,身上又動了動,去窗邊,再搬進來兩盆花。
陶荇點頭。
影子又去了窗邊。
“一共就六個花盆啊。”陶荇眨眨眼,“還搬什麼?”
影子已經将東西放到桌子上,那是一個小小的鳥巢,可能是樹上掉下來的,裡面沒有鳥,有幾個鳥蛋,幸而還完好。
陶荇心中一動,笑起來:“太好了,你救了他們。”他拿毛巾墊在鳥蛋下,一回頭,看影子又去了窗邊。
被誇獎了,好像腳步都輕快一些,它拿進來一片大葉子,嗯,被打落的蘭花葉,也……行吧。
又拿進來一個……那是什麼東西,陶荇湊近看,不規則的棕色物體,好像有什麼在旁邊飛……
“馬蜂窩!”他臉色一變,猛地後退,眼疾手快抓起一個塑料袋一把套上去,受到驚吓的馬蜂頓時一湧而出,在那袋子裡撞來撞去,所幸是陶荇速度快,一網打盡全都包裹住了,一個也沒飛出來,他紮緊這一兜,緊急呼喚酒店工作人員帶到能點火的位置一把火燒掉。
驚心動魄一場,要不是反應迅速,隻怕現在已經被蟄的滿頭包了,陶荇大喘氣,回頭看,影子站在窗前,沒再拿東西進來了,它垂着手,有點委屈。
“我沒有怪你。”陶荇道,影子是無心的,它搬東西進來被誇了,就覺得這是一件好事,并不知道搬進來的東西也有好有壞。
陶荇這般想着,又一思量,是啊,它的眼中沒有好與壞,它也不知道,吞噬人類這件事是不好的。
它沒有善與惡的概念,做事皆出于本心,它說想吃,就去吃,而現在告訴它,不可以吃,它就不吃了。
它并不會去多想什麼,不會騙人,那它答應不吃,就不會吃。
他輕輕碰了下影子的肩:“真沒怪你。”
影子歪歪頭,身體動了動,心情好轉。
那垂着的手臂上因搬東西淋到雨,現在還有水滑落,水迹在它身上是晶瑩剔透的水珠形态,滑落下去,不留痕迹。
陶荇突然想到:“你需要洗澡嗎?”
它的身上好像是不沾塵的,不然一直在地上爬早就弄髒了,但也還是要确認一下。
對方沒回應,但有歪一點點頭,不是認同,也不是拒絕,好像在思考,思考什麼呢?
盡管它脫離姜粼的時間很短,從進劇組開始,也就幾天而已,但它有意識很久了,它對人類不陌生,那麼,想來它對人類的生活習慣也是不陌生的,要不它如何确定自己不用吃喝?
它應當是不需要洗澡,可是大抵覺得也可以試試,有些事情,不是需要才去做的。
“那你跟我來看看。”陶荇牽着它走向衛生間,把淋浴打開。
溫水落下,泛起一層霧,影子走上去,擡手碰了一下,随即頭歪了歪,站到了花灑底下。
水迹浸不透它,一道道水柱,一顆顆水珠徐徐滑落,洗澡跟沒洗澡的影子沒有絲毫變化,該是什麼顔色還是什麼,也沒有變得更明亮光滑。
它的确不需要洗澡,但很有興趣。
就是說,它洗澡還是挺方便的,不用脫衣服,不用閉眼。
影子看看身上的水珠,動了動,這個動作幅度有點大,水珠甩起,落了門邊人一臉。
剛擦幹,又被甩了一臉。
陶荇:“……”
就算看不見表情,陶荇也覺得,它很開心。
快樂大概會傳染,他也感到一陣輕松。
沖了半天,差不多了,關上水龍頭,他習慣性地拿過一個浴巾,往影子身上搭時,才想起沒必要。
人家又不用穿衣服,那水珠在身上不留痕迹,也根本不用擦拭。
真的很方便。
忙一早上,陶荇也餓了,房間裡有面包泡面和一些零食,是原主留下的,沒幾天,沒過期,他就這樣吃,沒有叫酒店送餐,也沒叫外賣。
屋裡有個會吞人的影子,雖然陶荇覺得它應該不會吃人了,但還是不要冒險的好,早上讓人來處理馬蜂窩是迫不得已,現在沒有必要,就别叫人來了。
他在桌邊吃東西,影子就坐在他對面,它不需要吃喝,但很喜歡看,不止是喜歡看吃飯,陶荇幹什麼它都看。
它對人類不陌生,可還是很好奇。
不是對外界好奇,像是隻對陶荇好奇。
陶荇說話的時候,它偶爾會擡手摸一下那喉結,他一摸,陶荇就不說了,不是故意不說,隻是……任誰這個時候都說不下去了吧。
不說話,它就安靜在旁邊,一開始是站着看他,陶荇讓它坐下,它就坐下了,坐着看。
被那雙恐怖的紅眼睛盯着,大半天後,陶荇終于從渾不自在練成了泰然自若。
雨下了一整天,天昏地暗的,外界仿佛都被雨幕隔絕,天地隻剩此間一處,一屋,一台幽暗的燈,沙發上一人一影,茶幾上一點零食。
陶荇放下劇本,揉揉眼睛,望雨點打在窗台,叮咚如奏樂曲,又有風聲和鳴,他很自然地回頭看了一眼。
影子不聲不響,安靜坐在他身邊,視線好像也在看着雨幕。
聽到惬意雨聲想與人共享,本也不做指望,隻是一個不經意的回頭,然後回頭間,身邊真有同賞者。
天地隔絕,也有無聲相伴,陶荇微微一笑,覺得那雙眼睛好像也沒那麼吓人了。
不覺天已暮,簡單吃過晚飯,去沖個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