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荇硬着頭皮和它對視,又覺得它似乎沒在看自己的臉,目光落定的方向,在他身上别處。
盡管那眼睛也看不出眼神,但陶荇就是能感覺到。
他低頭看了自己一眼,沒覺得有什麼異常,繼續說:“你不能離姜粼太遠,一旦觸碰到邊界,會被看不見的力量強勢召回,是吧,但是在他活動範圍内離開的時長是沒有限制的,你可以一直不出現在他身邊,不過這樣很容易被發現,比如說大家都有影子的時候他沒有,所以你還是要去的,對不對……”
脖頸上忽有一道冰涼,陶荇的話戛然而止。
他僵直了脊背,怔怔低眉,看影子不知什麼時候伸出了手,正按在他的喉結上。
那手沒有分明的五指,濕滑黏膩,貼在他的喉結處,帶來一抹冰涼。
陶荇:“??”
可算知道它一直在看什麼了。
人說話時這裡會顫動,它是在好奇?
它方才在路上就好奇了吧。
影子的頭擡了一下,它好像很疑惑,怎麼這會兒又不動了?
“我不說話,它就不動。”陶荇道。
一說話,影子連忙低頭,貼着喉結的手随着那顫動蠕動了兩下,冰涼中透出幾分癢意。
話停了,影子又擡頭。
陶荇眨了一下眼,緩緩後退,從沙發上站起,讓自己的脖頸脫離它的手。
你再好奇,我也不能讓你一直摸着啊。
為免被人看見,進屋時他沒有将燈開得太亮,隻開了一個壁燈,略暗的屋内,一人一黑影,窗戶是已經關緊了,但仍能透進幾許清風,吹動窗簾上的薄紗,牆上斑駁落下人類的一道影,本身就是影子所化的黑團,不再有影。
話被打斷,其實也沒什麼要說的了,對方都不怎麼回答,看時間,才發現都淩晨三點了,陶荇轉過身問:“阿影,你需要睡覺嗎?”
影子擡了一下頭,片刻後又低頭,坐在沙發上的身軀慢慢融化,流到地上,化為了一片。
它是這樣睡覺的?陶荇詫異,看它化為一片後,流向了床……床底下。
“……”
它在姜粼房間裡是不是就這樣隐藏的?
不覺得……在床下更吓人嗎?
何況,在床下就脫離視線了,萬一沒留神給它溜走了怎麼辦?
他道:“你睡床上不礙事兒的。”
影子頓了頓,回頭看看他,好像愣了一會兒,随後,伸出手往床上爬,但也沒完全上床,它一半挂在床沿上,一半落在地上,就這樣趴着,再不動了。
似乎一定要挨着地面,怎麼,不挨着地面睡不踏實嗎?
本來陶荇想的是入睡時牽着它的尾巴,這樣自己即便睡着,對方一動他也能有感覺,可是……人家頭朝上,怎麼牽呢?
這樣……也行吧,起碼露個頭能看見,比什麼也看不到好,陶荇以最快的速度洗完澡,上床拉被子睡覺。
一躺下,赫然見那雙血紅的眼睛,黑色的頭顱搭在床沿上。
陶荇胳膊一抖,被子自手上脫落,他瑟瑟看了眼,這影子隻有挂起來的一部分變成了立體,地上的還是一灘。
現在這個情形,像極了一個被砍去下半身的人,地上流着濃濁的血。
昏暗的酒店房間裡,黑乎乎黏膩膩的一灘黑影中,浮出頭顱,落在床邊,一雙欲滴血的眼睛……
得虧陶荇今晚“見多識廣”,承受能力鍛煉出來了,不然,就這場景,魂兒已經飛走了。
他不能睡得太沉,留着幾分心在影子的動靜上,但影子很安靜,似乎睡着了。
他偷偷睜眼看了幾回,見那雙紅眼睛垂着,并沒阖上,頭在往下縮,如果,縮下去的部位是肩膀,那它的雙肩夾得很緊。
這要是個人類,就是個防備性很強的姿勢。
不是,難道你怕黑啊?
陶荇打死也不相信,這場景下,不是該我更害怕嗎?
後來,陶荇迷迷糊糊的,還是睡了一會兒,猛一睜眼時,天已經亮了,影子在床邊,還維持昨晚的動作,頭放在床沿上,不過它已經沒有昨晚那種夾着肩的姿勢了。
今天下雨,夏季雨勢急,窗外暴雨如注,嘩啦啦之聲裡,屋裡反倒顯得安甯沉靜。
可能睡了一覺,神思沒昨天那麼緊張,一時間,陶荇竟覺得它沒那麼可怕了,這樣的姿态,反而讓他想到了在床邊等待主人睡醒的小貓咪。
他坐起來,影子覺察動靜,擡起頭,殷紅的眼睛看過來。
陶荇:“……”
不,還是可怕的。
他小心翼翼打招呼:“早上好。”
影子歪歪頭,手臂動了動,沒打算從床沿下去。
是沒睡好嗎,陶荇道:“要不……你再睡兒,上來睡也行啊?”
對方又動了一下手,但身體保持這個姿勢沒動。
好吧……你喜歡這樣睡那就這樣吧,陶荇套上衣服,昨晚把今天的戲提前拍了,今天下雨劇組放假一天,他不準備出門,心境稍許平息,他才想起昨晚還有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