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她隻需要記得一件事情。
26天,自己的死期預告。
盯着簿石上的兩行金紋沉默半晌,度朔最終作罷。
他提起第二件事情:“再查仨人。”
閻四語氣恹恹:“還有誰啊?”
“與她相關的仨人,莫六,杜甲之,杜小乙。”
“甲乙?”
閻四臉上掠過驚訝:“是我想的那個甲乙?傳言中被貶入人世輪回的那倆幽都衛?”
度朔嘴角一撇:“應該是吧,我看狐狸很在意這倆人。”
閻四幸災樂禍:“你這差事,真是亂七八糟的,什麼都撞上了。”
魚九:“?”
小乙和老甲?幽都衛?被貶輪回?
這信息屬實震驚。
她出聲求證:“他們為什麼被貶?”
度朔寥寥概括:“謀反,陳年舊事罷了。”
他輕描淡寫的口吻,像在提起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謀反”倆字說得就跟過家家一樣簡單随意。
魚九再次感到九幽的魔幻。
下一刻,她又感到自己的靈息被閻四的判筆抽走一縷。
度朔出言提醒:“查當下命數就行。”
筆尖生出墨符,生死簿石再次變化,三條金紋陡現。
“甲乙二人,命數瀕危,運數低迷。”
“這個叫莫六的,不太一樣。命數陽壽已盡,陰壽初始,運數時乖運蹇,有機會時來運轉吧可能。”
閻四懶洋洋解碼翻譯完,便收回判筆。
大殿鬼火重新燃燒,一片亮堂。
看到生死簿石回到原來的溫和狀态,魚九抿唇凝思,眸上籠出氤氲水汽。
陽壽已盡,那不就意味着,阿爺他确實死了?
時來運轉,人都死了,還能轉出什麼花來?
原本想試着問這位四小爺,能不能直接看看阿爺的全部命運。
但一深想,便覺得不如不看。
要真看到那麼多,萬一事與願違,說不定徒增煩惱與不甘。
知曉所有的悲歡離合、興衰榮辱又能怎樣,看着人生的每一步,都如同被既定劇本編排,被命運之手擺弄嗎。
見她低頭忍淚,僵着一張漸生憔悴的臉,度朔放緩語氣。
“雖然命數既定,但運數可争,現下當務之急是揪出配骨刀端倪。”
魚九默聲緩緩點頭,将淚憋了回去。
度朔便不再看她,提起第三件事情。
“走吧,去摘心輪啟瑰石。”
雖然心裡不情願,但條件已經談好,閻四打了個響指,将他們帶回閻王殿一層。
衆冥官已經各回各位忙着差事,在他們落地時,都隻是擡眼瞄了一眼,便迅速低回頭找事做。
腳尖點地的同時,閻四便朝最裡面喊了一聲。
“判老!”
殿裡最陰暗處,緩步走出一個高挑闆正的老者,平頭與整齊的胡茬都是蒼白,下垂的眉宇顯得自帶憂愁,一襲長袍遮身也掩不住消瘦滄桑的氣質。
閻四直接幾步奔過去,扯起他的袍衣一把拽回暗角。
手裡多了一把金光刻刀,判老聲音嘶啞:“這是?”
閻四招呼他蹲下高大的身子,然後他湊近耳邊低聲快速交代兩句。
判老緩緩點頭:“好,四小爺回來之前,一定查到。”
滿意點點頭,閻四拍了拍他的寬厚肩膀:“那就交給你啦,不要打草驚蛇。”
說完,他一敞鬥篷,雄赳赳邁向殿門,帶着度朔魚九離開。
目送他們身影消失,判老才緩緩站起身,他被昏暗光線遮住身形,雙目卻炯炯有神起來。
視線快速掠過殿内每一個冥官,他臉上的愁容逐漸轉為愠色。
若是真查出内鬼,那他作為資曆最老的判官,定然有一萬種辦法将其折磨至神智潰散。
他眼裡,容不得半點沙子。
“判老雖然行事慢吞吞,但脾性嚴正,你那事情交給他保管放心!”
閻四走向殿外最近的崖邊,揚眉給度朔保證,并提前打出預防針:“要是他都查不出來,那我這就愛莫能助了。”
度朔睨他一眼:“結果如何,回來再說。”
閻四便把話題引到啟瑰石上,他甩手一指崖下某處,看向魚九,話卻是問向度朔:“養石林可不是人類能去到的地方,不如将她安置此處等我們取石回來?”
腳下萬丈深淵,陡峭岩壁上附着瘴戾鬼氣,一眼望下去,會讓人下意識覺得崖下肯定扔了不少屍骨鬼魂,經年累月才積成遮眼程度的缭繞濃霧。
不過,魚九好奇問:“人為什麼不能去?”
閻四答:“上古異獸和毒物聚集,還有流放猛鬼遊蕩,你這三魂七魄現在齊齊整整的,保不準下去一趟,回來就剩半魂半魄了。”
聽起來是很危險,魚九擡起眸,正好對上度朔落下的視線。
他問:“你想去嗎?”
她問:“我能去嗎?”
因為沒想到幾乎同時相問,他們都面色一怔,瞬間又釋然。
魚九覺着,他說不定有法子帶自己下去并且确保平安。
這麼難得的境遇,親眼瞧上一瞧總是好的。
但沒想到他會主動詢問。
看出她是想去的意思,度朔眉間舒展起來。
“那走。”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