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回人間,找我自己的親人,而不是抓什麼犯人。”
雙拳攥緊,魚九隻恨自己沒有辦法獨自離開這座神山。
頓住腳步,回身垂眸,度朔給了她一個無法拒絕的理由。
“抓的是那墨符女人的底細,摸清她的牌碼,到時候再回去料理也不遲,你說呢。”
魚九這才眸色亮起。
“你要抓的人是節?她真身在閻王殿?”
度朔手上亮出一個物件,金黃燦目,正是節所用的畫符刻刀。把魚九從船上火海帶離時,他順帶着将其收了起來。
“我尋思,她這把刀,冥府有線索。”
他話鋒一轉:“你之前不是想去他那,還走不走?”
思考片刻,魚九簡單一答:“走。”
桃枝張揚而後掩映,兩道白發身影消失于山頂。
眼前橫亘着一條濁河,河水泛黃,深不見底,兩岸寸草不生,荒蕪得像是千年沒人打理。
“這是黃泉?這麼荒涼,不是說會有彼岸花開着嗎?”
魚九跟在度朔身側,滿眼都是好奇。
黃泉三途川,盛放彼岸花。
這是人間最常聽的傳言,但仔細遙望,并沒見到河岸有什麼紅豔如血的花。
“冥河,你們人類确實稱它黃泉。”
度朔答完,擡手一個響指。
腳下頃刻漫地飄紅,如爪的紅花旋轉破土,生成的同時不斷延申到對岸,竟然搭成一座觸目的紅海花橋。
這過河的方式真是意想不到,魚九看着腳下漸生的彼岸花,不禁咂舌。
原來,彼岸花是這個意思?
搭蕊作橋、通往彼岸的道路之花。
“這是什麼橋?不是奈何橋吧?”
度朔先行一步,踏在花上:“就是普通過河的橋。”
又接着解釋:“奈何橋在冥河盡頭,不歸閻王管。”
魚九跟着他上橋,腳感還挺紮實,并不像預期軟乎。
“那奈何橋歸孟婆管?”
“是歸她管,不過這兒叫她孟姥居多。”
“噢。”
踩在花橋上,魚九心裡生起各種想法。
阿爺他死的突然,不知道節将他的魂魄安置在哪。和張真言一樣被束縛身邊某處?還是魂飛魄散直接消亡天地了?還是在地府?
如果是這樣的話,他是不是也會去喝夢姥湯,才能進入輪回。
也不知道小乙和老甲怎麼樣了。
魚九半晌開口:“人死之後,一定會去夢姥那喝轉世湯嗎?”
度朔瞥她一眼,放緩語氣:“他還沒到那一步。”
“……”
他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魚九面露疑惑:“你在說誰?”
度朔反問:“你不是在憂心你阿爺?”
心下一瞬柔軟,魚九開始覺得,他作為神祇似乎也沒那麼冷血,起碼還能看出自己的焦灼心事。
她故作輕松:“那确實是,所以你怎麼知道?”
“你醒之前,我去了趟奈何橋頭,和孟姥那邊的問過話,莫六的魂并沒上過橋。”
度朔語氣平靜:“那女人墨符抽魂的本事,我看着眼熟,具體的細節還得去問閻四。”
魚九有些意外:“真的?節那種殺人方式你見過?那我阿爺他……還可能活着?”
見她語氣産生激動,眉梢露出驚喜,度朔猶疑後開口:“我無法定論。”
果然,在沒有得到期望的答複後,她的神情重回落寞,眼中光彩再次黯淡。
度朔收進眼底,繼續緩步下橋。
他生于天地,親情這種東西,他并沒什麼經驗。
雖然談不上多少感同身受,但看她是難受的,他隻能斟酌着話語,盡量陳述客觀事實,同時結合線索細節,将事情往前推動。
畢竟,配骨刀可能和破命人相關,而她是司幽寄身觀察對象,發生的一切都需要自己上心。
這是冥主的任務,所以需要上心。
度朔這樣說服自己。
沉默中,魚九很快調整好心态。
不管怎麼樣,能破解節的手段,回人間報仇,總比無頭蒼蠅不知道上哪找阿爺的魂魄強。
她快步跟上度朔,努力振作精神。
“離閻王殿還遠嗎?”
“不遠,就在前方。”
行至彼岸,花橋便自行消失。一株株盛放不到一刻的曼珠沙華,陡然飄落進黃濁河水,在接近水面的瞬間,便被侵蝕不見。
怪不得要有橋,直接淌水過來,肯定會和那花瓣一樣,死無全屍。
魚九望向前路,眼前的景象在她一腳踏入岸邊的時候,便發生了變化。
原本荒蕪浩渺的河岸,是空空如也的荒蕪沙土,現在卻在憑空生起的迷霧中,顯形出陰森鬼厲的高大牌坊。
上書“冥府”二字。
視線越過牌坊,便能看到陡峭的曲折斷崖與洶湧彌漫的瘴氣,崖上有一幢飛檐鬥拱的四層宅邸。
看到檐角鬼火與鐵鍊牽引,感受到鬼氣彌漫的氛圍,不用問也知道,這就是閻王殿了。
通往崖上大殿的路上,鬼差絡繹行進各忙各的,大都長得形貌怪異、體态離奇,有剽悍高大面露兇色的牛頭馬面,也有低矮胖瘦不等的黑白無常,更有些妖不妖鬼不鬼的怪誕模樣。
他們要麼押解厲鬼緩步上崖,要麼手上拿着刀尖杖槍等武器,正氣勢洶洶下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