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喊名字，張真言才半擡起頭看她。

“你沒跟着你師父騙人吧？”

“沒有……”

“那你難受什麼。”

“我……”

張真言其實心底知道師父為人不算光明磊落，但他就是被這樣的師父養大的。如果深追究起來，他能長這麼大，全靠道觀的香火錢和師父下山聚斂的“生活錢”。他是沒資格去對師父指指點點的。

魚九知道他在糾結什麼，順手給他夾了一筷子菜，朝他一笑。

“不說了，先吃飯。”

“活着是要朝錢看，也要朝前看呀！你不是要成為道家真人嗎，以後可得靠自己了！”

張真言重重點了點腦袋，扒拉起菜飯，但還沒忘記魚九的問題，他嘟囔着要把話說完。

“我師父經常提起的人，隻有師祖，但他老人家我見都沒見過，是上一任毛山觀的觀主，早已經仙逝了。”

“所以，他應該不會認識什麼奇怪的人。我從小住在毛山上，也沒見過怪事怪人。那天晚上，我也沒想到風家的人會出現在毛山。

“風家，應該不會和我們有關系……吧。”

張真言知道魚九在往這塊想，便直接說出自己的猜想。

“目前看是這樣……”魚九暫時也沒了頭緒，她轉頭看向身側，朝着朔瞪圓雙眼，傳遞出一種苦惱的神色，希望他能吐一點有用的信息出來。

“小朔大人，你怎麼看？”

朔并不想管，答得漫不經心：“看什麼？看你好看？”

“……”

魚九眉角抽了抽，壓住心頭的不爽，繼續相問：“就最近發生的事情嘛，睢渙啊，不思茶館的老闆啊，橫瞳說書婆婆啊，那枚花錢啊，您這麼厲害，肯定察覺到些什麼了。”

她語氣溫柔可人，但内心已經對朔這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樣子翻了一百次白眼。在朔這邊，套話的難度完全頂級，真不如司幽好哄騙。

朔知道她臉上煩惱無辜的神色是裝出來的，對此并無所謂。

“察覺到的，那可太多了。”朔托腮看向魚九眨動的星星眼，另一隻手在桌上緩緩敲着。

可能朔覺得自己端着的動作和不屑的語氣很帥，魚九心裡嗤之以鼻，隻覺得變小後的他像個死裝的小孩。

但不等朔開口，突然一聲叫喊響徹整個飯館，引得沉默吃飯和喝酒喧鬧的衆人，全都齊齊側目看向門口。

“魚——姐！”

門口站着一個氣喘籲籲的女人，像是剛從街上跑進飯館。她穿着精緻的吊帶開衫和蕾絲短裙，一頭蓬松柔順的長發，頭上還紮着雙丸子頭，正一臉欣喜看向角落裡的小桌。

她長呼一口氣，平複好氣息，看清了角落裡坐着的魚九，和小時候見到的樣子并無區别，仍是年輕姣好的面容。

她激動跑過去：“魚姐好久不見啊啊啊！”

看着奔過來的杜小乙，魚九的臉色和心情頓時一沉。

雖然她的樣貌和小時候邋遢乞讨的假小子形象大不一樣，但那股風風火火的氣勢和糙漢一般的嗓音，不會認錯。

真小孩來了。

還是個難搞的熊孩子。

她并不想見這個活潑過頭的社交悍匪，當沒看見杜小乙的動靜，繼續眨眼看向朔。

“沒事，我們繼續。說說察覺到了什麼，小朔大人。”

杜小乙在飯館衆人的目光下，奔至桌前，她聽見了魚九說話的内容，也看向凳子上古裝模樣的小男孩。

她是看得見朔的，不過沒去管他，重新看回魚九。

見魚九忽視自己，杜小乙叉腰站在桌前，氣鼓鼓的盯着魚姐：“你不理我！”

“那枚花錢，除了鎖着人魂，沒什麼特别的。”

對于旁邊來勢洶洶的女人，朔也不甚在意，繼續和魚九對談。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魚九把别人晾在一邊，隻盯着自己聊天，他心情竟然有些不錯。

“嗯嗯，還有嗎？”魚九見朔開口，朝他那側坐進了一點，決定趁勢多撬一點有用的信息。

“至于那老太婆，雖是橫瞳，但可惜長殘了。”

坐在魚九對面的張真言，本來對于目前的情形有點無措，但聽到朔的說法，也很是感興趣，他仔細聽着發問：“什麼叫長殘了？”

“啪”的一聲震響，杜小乙見桌上兩個人一個妖，沒一個搭理自己，索性一拍桌子，重申自己的存在感。

她看向魚九，歪嘴低聲預告：“魚姐，你再不理我，我可就要貼心的告訴大家，這兒坐了個大妖怪！”

說完，杜小乙叉着腰轉了個身。

她面向飯館的客人們，準備大聲喊話制造混亂，卻發現嘴巴像是被膠水封住一樣。

發不出聲音了？

她又試着張嘴，确實發不出一點聲音。

杜小乙這才洩了氣，她轉身看向魚九，用眼神乞求她把封鎖聲音的咒術解除了。

剛剛，魚九快速念了失聲咒，制止了杜小乙的舉動。她看着女大十八變的杜小乙，壓低嗓音厲聲告誡：“不想被我下笑蠱，就坐好吃飯，别搞七搞八！”

笑蠱是杜小乙最讨厭的蠱術，中蠱者會狂笑不止，直到窒息而亡。

她小時候犯熊被魚九用這招治過，差點笑死在大街上，因此心裡有陰影，這才安分坐下來，雖然面上不服氣，但還是對魚九點了點頭。

見杜小乙暫時穩住了，魚九叫來服務員，給她加了兩道菜，又添了一碗飯。

瞞着杜甲之從百善鎮跑到古茶鎮，又在鎮上找了一上午人，杜小乙确實是餓了。她也不再糾結，捧起碗就開吃。

魚九這才收起嚴肅的表情，臉上重新聚起笑意，湊近看朔。

“小朔大人，我們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