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祝婆那副漆黑的墨鏡,魚九隻是莞爾一笑,溫和回應:“擡舉了,我也不是專業鬼師,不過尋魂歸魄還是拿手的。”
聽到這,趙二嫂站起身懇切的問:“那魚小姐,你看這事情……”
魚九正色道:“我先進裡屋看看。”
走到床邊仔細看,中年男人一動不動的平躺在那,看起來陷入了昏睡之中,鼻息平穩,胸膛起伏也有規律。
魚九催動靈力感知,可以明顯看出男人身體上遊走的人氣,确實比尋常身體康健的要弱幾分。
“倒碗水給我,要一半開水一半冷水。”
聽見魚九聲音陡然沉穩嚴肅,趙二嫂立馬打起精神。
按照魚九所說,趙二嫂雖然心有疑慮,但也麻利動了起來。去廚房拿出白瓷碗,燒了壺沸水倒了一半,又從放置井水的甕缸裡,舀了一半冷水倒入,然後把碗端給魚九。
魚九接過那碗陰陽水,将食指在水面一蘸,然後沿着碗沿抹了一圈,将靈氣萦繞在水碗上,竟讓碗中泛起往中間蕩漾的一圈圈水紋。
張真言和趙二嫂隻看見,魚九把水碗放在趙二哥的胸膛上,就沒有别的動作。但明顯看得出魚九在盯着水碗凝眉觀察,他們都噤聲不語,不敢打擾。
朔倒是看得出來。
那水碗上,魚九的一圈靈氣正在引導趙二哥的魂魄之氣,不斷抽絲剝繭,析出絲縷往水碗之中萦繞聚攏。
仔細分辨,即可看見魂魄之氣分成了九條,相互纏繞作用在水中。
三魂七魄,本該十全十美,他丢了一道。
魚九所使,是陰陽水查事術。
朔擡頭看了眼魚九,心裡感慨這麼多天觀察下來,如今的水家後人,運用水的方式竟然和幾千年前差不多,沒什麼大變化。該說傳承不滅呢,還是頑固守舊。
畢竟連地下世界的管理體系都在與時俱進,搞出各種各樣的新規制度,每過個幾百年就有所改動。
很煩。
想到幽冥的差事,朔臉上浮現一抹躁意,但馬上又欣慰起來,畢竟現在神識脫離了鬼界,在人界雖然得盯着司幽寄宿的軀殼,但整體來說,也算是被迫翹班。
悠哉欣賞人界衆生,難得神生幾日清閑。
這麼想,倒也不錯。
一旁的魚九感受到了朔那道複雜的視線,但沒去管他,隻看向趙二嫂:“确實丢了一魂。”
還是最重要的生魂。
三魂分生魂、覺魂、靈魂。而生魂排第一,是因為它代表生存、生命、生活的欲望,是精血之魂。若是丢了,确實會有沉睡之症。
不過她也不想把話說的太細,對于普通人來說,區分三魂七魄沒什麼用處,還會徒增憂思。
趙二嫂雙眼迷茫,問道:“那怎麼辦?喊魂?”
在民間,認為魂魄受驚離體,可以在家附近或出事地點,通過喊叫病人的名字來叫魂收驚,使魂魄歸來。趙二嫂是知道這種土方法的。
魚九搖搖頭:“簡單的喊魂,隻對受驚的孩童有用。”
因為小孩魂魄不穩,容易被邪祟滋擾。成人若是魂丢了,得先去事故發生之地探查。
重新端詳趙二哥胸膛上的水碗,其間尚存的二魂七魄清晰可辨,它們正催動水紋,層層向同一個方向湧動。那是在與離體之魂感應。
魚九脫口問:“他昏倒的地方,在老屋後邊?”
真是神了!這小姑娘還真有本事!趙二嫂面露訝色,看了眼坐在前屋的祝婆,不覺心生感激。看起來,這祝婆還真給她找對人了。
祝婆沒有跟去裡屋,在前屋正氣定神閑在喝茶沉思,像是料到了發生的一切。
她高聲說給趙二嫂聽:“瞧見了吧,這姑娘人看起來雖小,但本事可不小。”
趙二嫂心緒安定了些:“是是。魚小姐說的沒錯,早上鄰居發現的時候,就是在屋後的菜地裡頭。”
于是魚九跟着趙二嫂出門去往屋後看,張真言也跟了出去。
朔倒是懶得出去被太陽曬,反正魚九就在附近不會走遠,司幽的氣息随時都能感應得到。
但他故意大搖大擺踱步,假裝要出門去,又折返回屋,打量了一眼坐在椅子上裝瞎的橫瞳老太婆。
他發現,祝婆的視線,隻跟在前面幾個出去的人身上,趙二嫂、魚九、張真言都出了院子,她就靜坐原位,自顧自拿了暖水壺給自己倒水喝。
很明顯,從茶館到老屋,這老太婆根本沒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啧,殘次品。
心下稍作判斷,朔悠然坐在了祝婆對面,原本張真言坐過的木椅上。
他閉目養神,本打算嘗試與九幽建立聯系,又自行中斷了神識的運作。
算了,還是等瞎眼狐狸主動找上門吧。畢竟是它搞的豆腐渣工程,那山鬼花錢簪被天雷一擊,居然就出了困鎖神識這麼大的漏洞。
這麼想着,朔重新睜眼,單手撐起腦袋支在桌子上發呆。
趙家老屋的位置靠近渙水,但離河岸仍有很遠的距離。因為與河岸之間的地勢帶坡,趙家不僅屋前有一畝菜地,屋後也開墾了一大片,近處種着較矮的瓜苗豆苗,遠處則是一片玉米地,四月末的時節,十幾排玉米才剛出苗冒茬。
因此屋後的視野一片開闊,再遠就能看見河岸荒地,雜草、蘆葦、野樹肆意生長。
趙二嫂回憶着早上村裡人的描述,指向不遠的前面:“我男人在玉米地被人發現的,一個人昏倒在那,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暈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