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深,銀鈎賭坊内燈火通明。
賭坊大廳裡面的賭徒大部分都面紅耳赤,雙眼凸起死盯着自己壓住的桌子,癫狂地吼叫。
各種各樣聲音的吼叫在銀鈎賭坊内連成一片。
甚至人們比肩繼踵,肩膀摩擦胸膛撞擊的汗水都全數滴落在賭桌上,被賭桌的桌布吸收,發酵出難聞的味道。
銀鈎賭坊深部深處的雅座内,林仙兒皺眉捂着嘴巴,總覺得這屋裡也傳染上了些大堂的味道。面色不悅地訓斥對面那人:“為何叫我來這?”
林仙兒對面坐着個神情忐忑的年輕男人。
男人雖然五官俊朗,但皮膚發白到了病态的地步,佝偻着後背,再加上他看人的時候總是飄忽不定的視線,總給人猥瑣和畏縮的第一印象。
男人沒有因林仙兒這麼明顯的怠慢和輕視生氣,反而小心翼翼地賠着笑臉:“實在是委屈仙兒姑娘了,這銀鈎賭坊雖然亂了些,但勝在絕對安全。隻因我和這賭坊的老闆娘平日有些交情,故而請您到這裡來,希望您把錢葉幫的情況轉達給烈少主。”
林仙兒陰着臉:“少主的名諱是你這種狗東西配直呼的?”
男人繼續賠着笑臉點頭哈腰地道歉。
林仙兒端着架子,等男人跪在她面前,才慢慢轉了轉手腕:“你有何事?”
男人道:“今天開封府那件事那天當值的衙役全部被傳召進宮,晌午之後,大部分衙役都回家了,我差人打聽,留在宮裡的全都是參與了開封府那件事的錢葉幫幫衆,似乎和少主聯系的那位大人也在其中。”
林仙兒從進來就高高在上的表情終于變了。她急切道:“這事是何時發生的?!”
男人:“大概辰時左右。”
林仙兒内心也因為這消息混亂極了。此時看眼前這男人,越想越恨,狠狠扇了男人一掌洩憤:“廢物!這種事為何不提前說?!”
男人一臉頹然:“小的一開始并沒有往此處去想。直到下午,聽到有人提起今日探花郎迎親之時,有個民婦一身缟素跑出來攔下小李探花的馬。小的留了個心眼,差人去打聽那攔馬的是誰。結果人沒打聽到,就聽到開封府那日當值的所有差役都被叫進宮去。小的等到了有人歸家,再派人去打聽,那些回來的衙役都支支吾吾,派去的人也沒有問出什麼。但一個時辰前,小的查清了那攔馬民婦是崔明的妻子。”
“崔明還有家人活着??你們怎麼辦事的!”
“是小的失職。”
“你不光失職!你還該死!!”林仙兒内心惶恐。不止因為今天這事的後果,更因為這事她竟也失職到沒有第一時間察覺。她又怎麼會不知道今天是李尋歡成親的日子!?
她放棄李尋歡,不代表已經完全放下了。今天對于她來說是糟糕的一天。不止今天,從幾天前,隻要随侍的丫鬟嘴裡提到今天的典禮,她都會發一通火,然後叫那丫鬟張嘴。
鬧到最後,無人敢在她面前提這件事觸她晦氣。
可那民婦怎麼就偏偏在李尋歡迎親的時候攔馬!她更是直到晚上才知曉這事。
林仙兒深呼吸,平複内心的焦躁不安:“你說和少主聯系的那西夏人也在其中?他還沒走?進宮去做什麼!?”
男人:“小的不知,本來小的已經買同了漕運,打點好一切,那位大人随時都可以離開東京。但前天他去了一趟城東那片廢墟之後,突然變了主意,說要改成三天後,也就是明天再走。”
城東——
林仙兒在開封城摸爬滾打,已然積累了不少人脈,能夠有資格窺探到尋常人觸摸不到的地方。她恰恰好聽說過一些傳聞,說那處似乎是太平王府名下私宅。
太平王征戰沙場手握重兵,其府中之人卻在偷偷聯系西夏埋在開封好多年的暗探?亦或者,其實是太平王本人和那西夏暗探有所勾結?
林仙兒在室内來回踱步。
不,她顧不得這麼多了。現如今她把事情辦成這樣,騎虎難下。又哪裡顧得上那西夏人的生死!
從她投入白駝山,後選擇站隊少主之後,她就已經喪失了許多選擇的權利。這件事她必須辦得漂漂亮亮,才能在白駝山有出頭之日,否則她縱使入了白駝山的山門,也怕是難以生存。隻要少主夫人還在,無論多漂亮的臉在白駝山都一文不值,隻有成為有用的女人,才能夠有出路:“被扣下的平時嘴巴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