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羽谿,除了跟我做交易的血族,他是被吸取靈魂時離我最近的一個……但我記住他不僅是因為這個,”死靈說,“大概二十年前,我就很少能清晰地探查到他了,即使靈魂被捏在我手裡,我對他的一切感知也都像是蒙了一層霧,隻能看到模糊的輪廓。”
二十年……這個時間太微妙了。
塔爾皺起眉,問:“因為混沌?”
“我想不到别的可能性,”死靈說,“甚至還有另一種可能,如果他們之間的交易從羽谿年幼時就已經開始,那麼當年永夜礦脈的求助、近在咫尺的攝魂術,是不是本身就是混沌的一個陷阱?”
血族暗黨和混沌之間的交易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這件事和虞影溯出生那天虞璎和羽惑的死會不會有關?
“我不能直接問他,”虞影溯說,“混沌把權力下放給我的那一刻起,我和他……就已經站在對立面上了。”
“但如果你們真的對上,混沌誰也不會幫,”塔爾看着他,“他要的就是牽制,對他而言最好的結果不是誰最終勝出……是魚死網破。”
虞影溯笑了一聲,搖了搖頭。
“他的那張網太大了,先顧眼前吧,”死靈說,“攝魂術是兩個月之前被激活的,時間太久,也沒有加護屏障,應該找不全了。但因為軀體保存完好,隻要能找到,他們就能活過來。”
“和阿隆納的一樣?”塔爾問。
“對,”死靈頓了頓,“等等……你不會記得吧?”
“大概記得,”塔爾說,“你在加利百特古城的歸魂我也記得。”
死靈沉默了半晌,歎了口氣:“行吧,我把原始術式給你。”
幾分鐘後,攝魂陣法通過灰線傳給了塔爾,有了原始術式作為模闆,即使稍有變形,解析的過程也沒有耗費太久。隻是這個陣法施加在一個人身上對于塔爾而言還不算吃力,但他的法力卻不足以支撐同時尋找三十七個人。
“塔爾,”死靈突然說,“亞恩城今天沒什麼事,給我坐标,我過去一趟。”
可即使羅萊斯裡的古堡大多都已經空置,但終歸還是有留下的血族和人類,死靈的法術波動一旦出現必定引起恐慌。
“我不出手,”死靈笑了笑,“塔爾,我活不久了,但我不想自己創造出的一切也跟着消失。”
塔爾皺起眉,忽地就明白了他想做什麼。
“我會把我的一切都給你,術式、法力,甚至記憶,”他說,“作為交換,生命的最後十天,可以解除契約,讓我在山脈以南走走嗎?”
塔爾看着手邊的解析術式,低聲反問:“索納斯,你說呢?”
沉默持續了很久,直到對方傳來了一聲歎息,帶着笑意。
“我知道了,”死靈說,“初始陣前驅術式翻轉,左右翼鏡面對調,所有聯結添加逆轉術式;二陣三陣隻要逆轉節點,尾陣拖後,找到靈魂再起。”
塔爾照着他所言畫出了一套新的法陣,沒有激活。
“法術有效範圍是半徑十千米,找到後設置對應數量的尾陣,并且将靈魂引到正确的地方,”死靈頓了頓,“我知道你做不到,記得讓虞影溯做好法力耗幹淨的準備。”
一旁的虞影溯笑了笑,沒說話。
“什麼時候解封冰棺?”塔爾問。
“歸位之後,蘇醒之前,”死靈說,“深淵烈焰足夠,别擔心這個。”
塔爾朝虞影溯望了一眼,後者已經站到了子母陣中心,朝他點了點頭,示意随時可以開始。
“有異常随時聯系我,”死靈囑咐,“但應該不會有。”
通訊斷聯,塔爾将法陣引到子母陣的上方,沒有立刻開始。
“索納斯說消耗很大,讓你做好被抽幹的準備。”
虞影溯笑了笑,問他:“那你覺得呢?”
塔爾看着他,半晌後揚起了嘴角。
“我聽說隻有古代惡魔在封靈結界内依舊有法力,”他說,“可你也有,那時候母陣甚至還沒解開。”
虞影溯其實并不喜歡用法力,也不擅長用。他談判靠一張嘴,打架一如既往地靠四肢,法術無非隻是多了一道加護,不會再像最初在檀楓鎮那樣輕易斷手斷腳。
灰色煙霧在幾個呼吸間就灌滿了地下室,無數道金線順着樓梯蔓延到大廳,從後花園擴散向羅萊斯的各個方向。那兩股全然不同的法力被他同時操控,一側發動術式,一側搜尋靈魂。
塔爾什麼都看不清楚,灰霧四散,隻能閉上眼感受虞影溯的動作。氣息流轉不歇,等到第一縷魂魄被金線拉扯着回歸的時候,已經是半個小時之後的事情了。
“快了,”虞影溯低聲道,“範圍内都找完了。”
他說完這句話後不過十多分鐘,所有的金線盡數回歸。
“有四個找不到,走太遠了,”虞影溯說,“他們以前就想離開這裡,就别強行叫回來了。”
塔爾指尖深淵烈焰凝結成絲,不過幾個呼吸的功夫,尾陣便如同陣列一般懸浮在灰霧之中。
“好了。”
虞影溯深吸了一口氣,金線凝聚,化作絲綢一般濃稠的漿,将空中三十三個尾陣包裹在内。手掌起落間,霧中靈魂瞬間歸位,灰煙也同一時間銷聲匿迹。
塔爾第一時間燃起火,冰棺一瞬間融化,空氣中蒙上了一層白霭。他調節着地下室裡的溫度和空氣含量,給了虞影溯一個眼神,一起去了門外。
虞影溯距離透支還有十萬八千裡,剛才長時間的術法隻耗費了一小半的法力。塔爾掌心抵在他右胸,探查良久後,卻發現子陣并未徹底消失。
“有一束還連着,”塔爾低聲道,“子母陣沒有完全解除。”
虞影溯一怔:“你說我的封印?”
“對,所以你的兩股法力是分開的,”塔爾頓了頓,望着地上的母陣,問,“羽畫送去灰線中樞的龍骨你看過嗎?”
“還沒,”虞影溯頓了頓,“你是說龍骨上……”
塔爾點頭:“之後試試複原龍骨,說不定會有别的線索。”
地下室裡躺着的人還沒醒,睡了兩個月,複蘇可能還需要時間。虞影溯把沒有靈魂回歸的屍體帶了出來,塔爾看着他們半晌,問:“你們一般怎麼處理人類屍體?”
虞影溯思索片刻,說:“要不等山衡醒了問他吧。”
他不太在意家裡的人類,雖說從前喝的血大半都來自他們,但那都是取出來混合後處理過的。山衡是他為數不多說過幾句話的人類,他是羽家的管家,交流總避免不了。
他們正說着,被點了名的人就醒了。山衡盯着虞影溯看了半晌,擡手摸了摸自己的頭,茫然地問了一句“我還活着嗎”。
“活着呢,”虞影溯說,“山舒不在。”
山衡愣了半晌,緩過神後笑了笑,說:“他走的時候,我就知道他回不來。”
他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他們……這四個人死了吧?”山衡看着虞影溯面前的四具屍體,“我帶去花園裡,燒了之後把骨灰埋進大君的花壇就行。”
塔爾點了點頭,扛起其中兩個就往樓上走。山衡擡了擡手,沒攔住。
“額……小先生,”山衡看着隻剩個背影的陌生人,偏過頭問虞影溯,“他是……您夫人?”
上樓的塔爾腳步一頓,險些一個趔趄栽在樓梯上。
虞影溯實在沒忍住笑了一聲,點了點頭:“嗯,我愛人。”
山衡盯着塔爾看了半晌,抿着嘴,一肩一個把剩下兩人也帶去了樓上。
後花園裡陽光明媚,山衡本以為虞影溯不會跟出來,卻沒想到他沒停下腳步,徑直走向了秋千邊的紅發少年。這是他第一次見到虞影溯在陽光下的模樣,那雙瑰麗的眼睛被映得閃閃發亮,比大君百寶櫃裡的珠寶更加耀眼。
“他就是山衡,”虞影溯說,“有事都找他。”
塔爾回過頭,微微颔首。
“山衡,他們天黑之前都會醒,今天先休息,有什麼事都明天再說,”虞影溯說,“你……身體沒什麼問題?”
山衡點頭,半晌後意識到了什麼,問:“今晚要給您準備血嗎?”
他話音剛落,塔爾的神色就有了些微妙的變化。
“不用,”虞影溯失笑,“有他。”
“那……小夫人想吃點什麼?”
塔爾本就微妙的臉色瞬間僵住,張了張嘴,想說他不吃,又想讓他别這麼喊他……但一句也沒能說出口。虞影溯笑得眼睛都快眯起來了,擡手捏了捏塔爾的後頸。
“肉桂紅茶加血橙片,還要塊薩赫蛋糕,”虞影溯欣然代勞,“晚餐就不用忙了,讓露西亞休息吧,他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