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屋外夕陽西斜，陽光的色澤逐漸變得溫暖，擁抱才不那麼像是禁锢。塔爾睜開眼，倒影中的虞影溯和往常沒有區别，剛才的祈求和失态像是他的一場幻覺，風一吹就散了。
他們的心跳不知何時變得同步，但呼吸是亂的。虞影溯的下巴擱在他肩上，輕聲問：晚飯想吃什麼？”
塔爾想了想，說：“炖牛肉。”
“譚城燒的那種？”
塔爾點了點頭。
“那我先去收拾廚房，”虞影溯吻他的鬓角，“一起還是在這裡等我？”
“一起。”
索薩家的廚房在一樓，虞影溯進去後才發現裡面早已經被毀得面目全非，清潔法術也沒派上太大的用場。虞影溯原本想說不然算了，等到了羅萊斯再補上，但塔爾的眼神卻沒能讓他把話說出口。
那碗炖牛肉像是藥，得不到就會病得更重一些。
“先處理好食材，然後去找蒼珩吧，”虞影溯說，“他的酒館裡能燒。”
塔爾抿着嘴，也不是很想去那裡。
“那……”虞影溯頓了頓，“反正有鍋也有餐具，我支個架子撿點木頭，生火的事情就交給你？”
“地下倉庫裡有柴，”塔爾接受了這個提議，又說，“還有酒，一起去拿嗎？”
虞影溯回過頭，定定地看了塔爾半晌，沒有說話。這不是他的錯覺，塔爾似乎很怕他離開自己的視線，即使感知力足夠讓他知道對方在哪裡，即使僅僅相隔一兩層樓。
“好，”虞影溯低聲說，“我先洗個手。”
牛肉正好需要腌制，虞影溯把手上的水擦幹淨，揉了揉塔爾的頭發，在他頭頂留了一個吻。他跟着塔爾一步步下了台階，狹窄的樓梯旋轉數圈，盡頭是一扇石門。地下倉庫基本保存完好，隻是落了層厚厚的灰，每往前走一步都會留下清晰的腳印。
他們取了酒，又拿了木柴，等食材準備得差不多時，塔爾便架起爐火，抱着膝蓋坐在一邊等。窗外的光線逐漸暗淡，天全黑下來的時候，炖牛肉的香味已經飄了滿屋。
“酒還剩了不少，要不要喝？”虞影溯問，“産地是……霜城，十多年前的酒了，聞着味道還算不錯。”
塔爾想了片刻，問：“喝多了怎麼辦？”
他嘴上這麼問，但滿臉都寫着想喝。
“那明天就隻能晚一點再出發了，”虞影溯取出了醒酒器和酒杯，“反正時間還來得及。”
酒液甘醇、肉香滿溢，不到一個小時，塔爾就眯起了眼睛。他想起小時候來廚房偷吃，被主管婆婆拎着後衣領帶回餐廳。剛成年的蘭克嚴肅地強調說廚房不是吃飯的地方，外祖母擺了擺手，說小塔爾才五歲，管那麼多幹什麼。
他想着或許一切結束之後，如果還有命在，可以把索薩家恢複成原本的樣子。蘭克如果願意，還能時不時回來看看。
“我想他們了，”他低聲道，“以前這個時間，家裡都很熱鬧。”
虞影溯給他添了酒，最後一點了，塔爾幾乎喝了一整瓶。
“這個沒有諾克家的好喝，有點淡，”塔爾晃着杯子，“西涼川的酒還是醉舞更好。”
“你還記得味道呢？”
“我又沒失憶，”塔爾湊近他，輕聲說，“而且那天隻喝了一杯。”
虞影溯還記得拉弗雷恩家高塔那晚，熾熱的血混着酒精的氣味，他咬開了塔爾的咽喉，讓他呼吸裡嗆着血。而現在，塔爾手裡的酒杯傾斜，暗紅色的瓊漿倒在他後頸，又閉着眼湊到他唇邊，不去吻他，隻在下巴上舔了一下。
新生的獠牙已經伸出來了，塔爾眼中碎星銀光閃爍，意圖不言而喻。
“你同意我咬你脖子的時候，是不是就默認了會和我上床？”虞影溯低聲問，“那天晚上來塔上找我，不怕我動手嗎？”
塔爾沒有回答，但獠牙刺穿了虞影溯的頸側，血液混着酒香湧入口中，發出一聲滿足至極的歎息。
虞影溯幾乎是瞬間就熱了起來，塔爾從前即使爽極了也隻會嗚咽，叫喘都悶着，偶爾漏出來都會覺得難耐。也不知道是因為酒精還是别的，他的呼吸聲比往常都要重，從鼻腔裡發出的聲音如同海妖的引誘，讓他想不管不顧地把他剝開。
“上樓吧，”虞影溯讓他雙腿夾着自己的腰，抱了起來，“去你長大的地方。”
“虞影溯，”塔爾唇邊沾着血，靠在他肩上，“我在那張床上從七歲睡到二十一歲。”
“那整間屋子裡都是你的味道，我想要，”虞影溯低聲道，“等去了羅萊斯，讓你還回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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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睜眼天已大亮，塔爾根本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睡過去的，耳邊最後聽見的是虞影溯騙他，說“快結束了”。一晚上毫無節制地做了太多次，這一覺隻睡了三四個小時，身體都還是僵的，哪裡都覺得酸。
“我以為你得睡到下午，”虞影溯把他撈進懷裡，“現在還能趕上午飯時間……但你也不餓吧？”
的确不餓，昨晚在各種意義上都吃了個飽。塔爾應了一聲，轉身窩在虞影溯懷裡，一條腿橫在他身上，果不其然發現某位體力無窮無盡的吸血鬼依舊很精神。
“别碰，”虞影溯抓着他的腿，“還是你想繼續？”
“那不了，”塔爾默默挪開了腳，“今天得去羅萊斯。”
他用了很短的時間收拾好自己，把昨晚撕壞的衣服毀屍滅迹，換了一套新的。虞影溯靠在床頭等他，就是臨近清晨時他趴過的地方。即使清潔法術将一切都收拾得幹幹淨淨，連空氣中的味道都消失，塔爾依舊覺得有些怪異。
“走吧，”虞影溯笑着起身，“别看了。”
三樓和上次相差無幾，走道盡頭的那扇門虛掩着，沒有狂風，牆上的畫框也挂回了原位。塔爾緩慢地推開，發現門後有三扇門，前兩扇上了鎖，隻有第三扇還開着。
“看來也沒得選了，”虞影溯頓了頓，“先試試？”
塔爾點頭，将掌心放在門上，幾分鐘後，深淵烈焰就讓附着的法陣顯現了出來。那是空間傳送法術的變種，定位上的标尺指向大陸西南，下行還有和森林道标相似的刻字。
“是方位坐标，”虞影溯頓了頓，“看範圍的确是在羅萊斯境内，但具體……應該離加利百特古堡很近。”
塔爾盯着看了半晌，問：“這是什麼時候的古人類語？”
“第十王朝。”
“以後教教我，”塔爾推開門，“不然什麼都看不懂。”
門後的走廊是一如既往的漆黑一片，虞影溯跟在塔爾身後關上了門。遠處的光亮被一張紗簾蒙着，走近之後虞影溯腳步一頓，發現這紗簾有點眼熟。
“我感覺……”他頓了頓，“簾子後面是羽畫的卧室。”
塔爾一愣。
“這是她更衣室門口的簾子，我沒進去過，但……沒想到，”虞影溯笑了一聲，“這麼說伯蘭每次去森林，都得進羽畫房間？”
塔爾用同樣的方法探查了簾子上的法陣，發現和之前門上的并不一樣，不是呼應，反倒更像是附屬。法陣上沒有坐标，連接的終點卻有三個分岔，或許對應的就是索薩家的三扇門。
“家裡的坐标應該可以變，但這裡的不行，”塔爾說，“我問問吧。”
他拿出紙筆寫了一封信送去灰線中樞，幾分鐘後，蘭克的回信就出現了。與塔爾的猜測相差無幾，賽爾芬家裡也有這樣一個地方，他去森林用的是同樣的方式。隻是索薩家的坐标變動并不受他或者赫卡洛斯控制，是預設好的。
“所以進去之後會到哪裡需要先看坐标，要麼就原路返回，再走第二次，”虞影溯頓了頓，“怪不得他以前不讓你碰三樓盡頭。”
塔爾笑了笑：“連會去哪裡都不知道，更别說上哪裡找了。”
他掀開紗簾，果然走進了一間卧室。羽畫的房間看上去不像一個位高權重的血族大君，反倒有些頗有些人類貴族少女的意味。大床四周挂着帷幔，床頭的首飾櫃裡滿是珠寶，淡綠色的牆上繪制着深綠色的藤蔓花紋，葉片上挂着收藏品，花朵的位置貼上對應形狀的琉璃片，有些盛開，有些還是花苞。
虞影溯點燃了牆邊的火線，光就順着藤蔓将一盞盞琉璃燈點亮。
“她很喜歡火光，住在這裡的時候無論晝夜，所有油燈都會是亮的，”虞影溯說，“也方便那些侍從，畢竟他們都是人類，太黑了看不見。”
塔爾一愣：“你家裡都是人類？”
“羅萊斯有很多人類，畢竟這麼大的古堡，總得有人打掃衛生、收拾整理、準備茶點……但我家裡的那些人應該都死了，羽谿把他們的命拴在了地下室的鎖上，羽畫一開門，加利百特古堡裡就沒有活人了。”
塔爾一頓：“法術？”
“羽畫說是一種攝魂術，她不會，也隻是聽說過，”虞影溯從窗邊望出去，“我這位大哥深藏不露，到現在也沒人能探到他的底。”
塔爾順着他的視線往外望去，加利百特古堡的後花園在陽光下美不勝收。虞美人爬出了花架，簇擁在雪白的秋千邊，被風吹得搖曳不止。
這裡前不久還被清掃過，草坪上的落葉不多，雜草也很少。
“他們的身體還在嗎？”塔爾問。
“在地下室，羽畫用封存法術關在了冰棺裡，”虞影溯頓了頓，又問，“你是說……”
“如果是攝魂術，索納斯或許有辦法，”塔爾說，“畢竟是死靈。”
他跟着虞影溯抵達地下室，找到那三十七具冰棺後，走向那扇被附着了法術的門。探查法術殘留并不算難事，但時隔近兩個月，殘留也已經不剩多少了。塔爾複原了一半，将法陣記錄下後轉交給死靈，連接了通訊。
死靈知曉狀況後停頓了片刻，回答說：“這就是我收集血族靈魂用的法術……你說這是羽谿做的？”
人盡皆知羽谿有多忌憚死靈，虞影溯嘗試從殘留中分析出法力的來源，但那既不是羽谿，也不是他見過的任何一個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