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胡瑤急急扯了扯趙缭的衣袖,壓低聲音道。
趙缭偏頭看她時,才意識到自己居然對着李誼行做長揖。
長揖并非女禮而是男禮,且用以在鄭重場合表達敬重之情。
趙缭敬的,是李誼一路來的不易,更是自己一路來的艱辛。
所以想也沒想,就行了長揖。
那一刻,屋中原本的安靜,瞬間升級為落針可聞的死寂,所有人都眼中含驚地看着兩人。
趙缭心中倒也沒有慌亂,沒有立刻直起身子,而是手足無措地猶豫一下後,才慢慢起身,雙眼低低垂着。
在她改行女禮的時候,探向身側的手恰到好處地抖着,将行錯禮後故作鎮定的慌張和懊惱演得真實。
可趙缭的手剛疊在身側落身時,就見屏風對面,李誼已執杯俯身就她,緩緩長揖而下。
自己的行徑是不是符合身份,會不會讓人起疑,那一刻趙缭腦中什麼都沒想,她行女禮是袅娜的身脊瞬間秉直,當即雙手舉杯過額,毫無猶豫俯身而落,再做長揖。
趙缭的動作有些着急,拉扯到了肩頭剛受的劍傷,一陣撕裂的疼痛。
就是這抹痛意,讓這一刻的感受格外真實與清晰。
于趙缭而言,難得不是痛苦的記憶,難得不在夢裡。
原本是霧中山色的素絹屏風上,兩把嶙峋骨對影相疊成綿綿遠山,迷蒙霧色被頃刻撞得散盡,一片山色清明。
那一刻,滿座鴉雀無聲,就連樂者都不知在何時停了吹奏,隻留下琴弦悠長的餘振。
便可聞,雕花的窗棂外,楊柳風搖曳樹桠,春光中簌簌落花。
便可見,君子貴女隔屏對揖,玉面白紗,落花映屏影如雪,無意染清幽。
在場衆人見此畫面,無不在屏住一口氣中驚圓了眼睛。
太美了。
無關男女情愛,無關風花雪月,他們對拜的那一幕,隻關乎美,關乎融洽,關乎風骨。
他和她,雪皚皚,皆是松柏;清泠泠,俱是翠竹。
無人知,是日,不是初見,亦非重逢。
他們在各自的泥淖中掙紮不前,卻因這樣那樣荒謬的理由,無厘頭又慷慨地,給了對方最高的敬意。
哪怕昨日相見,還是刀光劍影。
她無意,二落清影拜碧琳。
他不知,仰首即是見須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