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川以手遮光趴在前擋風向車内望了望,嘴角翹得又高了些。他三兩步走到了駕駛座這邊,輕輕拉開車門,蹑手蹑腳鑽了進去。
副駕座椅已經放倒,何念正躺着睡覺,手微蜷搭在腿上,指縫間露出幾張糖果包裝紙。
孟川溫柔一笑,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座椅也調成相同角度,緩緩躺下,側過頭看着何念。
上次和她這樣獨處,還是從不夜天出來被大雨困住。而眼下,垂在地平線的夕陽,用嫣紅和燦金塗滿了西邊的天,夜幕降臨前的最後幾縷光打在車内頂,讓這小小的空間染上金粉色調,美得那麼不真實。
睡着的何念沉靜氣質愈發明顯,這一刻,時間都仿佛停止流逝。
孟川很享受和何念半躺在車裡的靜谧時光,凝望着她素淨的臉龐,孟川的思緒開始信馬由缰:等到秋天,把車停在靈溪路,路兩邊好幾公裡的銀杏超級漂亮。冬天嘛,就停在靈眸綠地看雪……不行不行,靈眸綠地離科研院太近了,萬一碰見花魁怎麼辦……唔,那冬天幹脆去靈峰山看雪景,保證沒人打擾,安靜得可以聽到雪花落在車頂的聲音。
正當孟川神遊,何念眉頭忽然逐漸蹙緊,神情變得不安。
做噩夢了?
“何念,何念。”孟川輕喚。
何念沒有醒,表情開始轉為恐懼,腦袋小幅搖着,像要逃開什麼似的。
孟川輕拍何念的胳膊:“何念,何念,醒醒。”
何念一把抱住孟川的小臂,帶着滿臉驚吓倏然醒來,她大口喘着氣,三五次深呼吸後才慢慢恢複往日的平淡神情。
當意識到自己還抱着孟川的胳膊,她馬上松開,忙說一聲:“對不起。”
“手怎麼這麼涼?怕冷睡覺不蓋着點?”孟川一邊說着,一邊伸手從後座摸過一件外套蓋在何念身上:“靈台晝夜溫差大,怕你冷,我就放了一件在車上備用。”
何念終于緩過神來,點點頭,沒再說話。
“做噩夢了?”
何念搖搖頭。
孟川笑笑,握起何念的胳膊,擺弄娃娃似的讓何念摸了摸她自己的頭。
“幹嘛?”
孟川拉着長音,哄小孩一樣地說:“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幼稚。”何念望着車頂。
“夢見什麼了?跟我說說呗。”
“沒什麼。”
孟川接着笑說:“有什麼可保密的?你說出來,我給你解解夢。”
“你就不問問我下午有什麼進展?”何念直接岔開話題。
最近這段時間,每當何念打斷閑聊隻跟自己聊案子,孟川心裡就會莫名升起一股失落和不悅。可人家是顧問,明明談工作并無不妥,孟川也不好說什麼。
孟川斂起笑意,臊眉耷眼地問:“好吧,你下午有什麼進展?我看你吃糖了,怎麼,看到什麼了嗎?”
何念掃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糖紙,說:“沒有太多有用的信息。”
“怎麼,沒見到HR嗎?那可是每家公司的八卦中心,任何人的風吹草動他們都知道。”
何念:“見到了,不過今天來面試的人太多了,輪到我的時候,隻聊了十來分鐘,而且旁邊還有很多其他部門的人,總不能面試現場跟她聊工作無關的事情吧。”
“哦,一下子安排這麼多面試,這HR還挺能幹的。”孟川點評道。
“那是‘挺能幹’的,面試的時候,她滿腦子都在琢磨晚上約會怎麼勾引冷随,怎麼在安全措施上動手腳,一心一意惦記着懷上孩子成功上位呢,連孩子名字都想好了,叫‘冷不凡’。”
孟川撲哧笑出了聲。
“你笑什麼?”
孟川笑着擺擺手說:“沒什麼……這倒也不算全無收獲,至少印證了我們之前對冷随的風流印象完全不是偏見。”
“下午輪到我面試的時候,冷随也來了。”
孟川奇道:“翡冷翠的人事不是他哥負責嗎?他去幹嗎?再說,這種大面積海選篩人,也輪不到二把手出馬吧。”
“冷随應該是來找另一個部門負責人的,馬上輪到我的時候,冷飛過來把裡面一個看着很像領導的人叫出來訓,好像是采購上有什麼問題。等我進去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他也跟着進面試現場了。”
“那面試全程他說什麼了嗎?”
何念思索片刻,搖搖頭:“怪就怪在這裡。他進面試現場應該是臨時起意,裡面都沒安排他的座位,一看到他,幾個面試官,尤其那個HR還很驚詫,紛紛起身要給他讓座。不過他擺擺手都拒絕了,最後安安靜靜站在角落,既不發言,也不觀察面試者,全程一直在玩手機。當然,他也沒有正眼看過我,所以始終沒機會跟他對視。”
“不出所料。”孟川喃喃說。
“嗯?”
孟川:“之前我查過他在不夜天的所有點單記錄,他喜歡的都是胸大無腦熱情奔放型的,我還特别留意了一下這些姑娘的體貌特征,尤其發色和瞳仁顔色,毫無規律。基本可以斷定,他對黑發黑瞳沒什麼興趣。”
孟川忽然反應過來,看了一眼何念,馬上找補說:“哦,我不是說你沒有魅力,我的意思是——”
“譚二提醒李曉欣扮成黑發黑瞳去見冷随,根本就是無稽之談,可能就是他喝多了胡謅的。”何念認真地分析道。
看着何念專注的神情,孟川柔聲解釋說:“我的意思是,我正是确認了這一點,才放心讓你獨自一人去翡冷翠面試的。不然你這麼漂亮的黑發黑瞳,萬一被冷随擄走了怎麼辦。”
何念聞言,看了孟川一眼,不過很快又看向車頂,她不自然地别了别鬓邊碎發,沒有理會孟川:“面試完,我混進了翡冷翠的辦公區,跟采購部門的一個女孩聊了半天。”
孟川沒有接話,耐心等待何念說下去。
“我在茶水間看見她時,她在吃鹽酸多奈……哦,一種神經系統受損的常見藥,于是我叮囑了她一些日常注意事項,然後我們就聊了起來。我自稱剛入職,她說她下周離職,可能覺得我人還不錯,所以跟我說了不少翡冷翠的事情,算是大發善心臨走前叮囑新人吧。不過大部分時間她都在吐槽冷随,男女關系亂七八糟不說,能力和性格也很差,把采購部門弄得烏煙瘴氣的。”
孟川忽然問:“她提到冷飛了嗎?”
“提到了,主要用冷飛來拉踩冷随。雖然沒有說太多,不過聽得出來,冷飛在翡冷翠内部威望頗高,能力很服衆,人還特别有涵養和品位,沒事隻喜歡畫畫。和女下屬聊事情永遠開着門聊,這麼多年了,零绯聞。”
“這倒是跟冷飛接受采訪時的表現基本一緻,我還以為他當着鏡頭給自己立人設呢。”孟川望着車頂,摩挲着下巴說道。
意識到何念沒在采訪現場,孟川于是把采訪時的場景從頭到尾跟何念描述了一遍。
何念聽完,思忖片刻,說:“我倒是覺得,他主動提到自己對亡妻一往情深,不是為了美化自己的人設,而是因為‘坊間一直有些離譜傳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