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目的前提跟進做完,他們也該回江海了。
回去的那天上午南城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方好前一天晚上沒有休息好,靠在後座睡回籠覺,向嘉樹挂斷一通電話後問起這段短途旅途中起初不該出現的人:“燕州呢?今天怎麼沒和他一起?”
方好還是閉着眼,“他昨天臨時有事回去了,你這麼記挂他做什麼?”
“沒啊,他不在我覺得空氣都清新了。”向嘉樹笑說,“到江海有什麼安排?一起去吃頓飯慶祝一下?”
方好覺得他純粹是在誇大其詞,空氣清新可能完全是因為外面在下雨,但她懶得和他犟。
“我現在就想回家好好休息。”剛才他打電話方好也聽到了一些内容,說:“剛才向總還叫你去醫院看望病人呢,别耽誤了時間,下次吧。”
向嘉樹笑說她耳聽八方,困意翻湧而來,方好沒有反駁他。
方好是真的累了,登機前回複了喬佳音的消息,倒頭睡着的時候腦子裡還在迷迷糊糊地想,江海有沒有下雨。
落地後發現江海是有在下雨,手機鈴聲響起,方好看到屏幕上躍動的名字,彎了彎唇接通。
電話那頭燕州說:“今天江海下雨了。”
“我知道啊。”方好現在親眼看着,腦海中浮現出那日在樓上看到他的聲音,他也說了類似的話,她笑說:“怎麼,真的改行去做天氣預報員了?”
燕州也在笑,“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現在還在機場,那我來接你了。”
方好下意識扭頭,這裡每天都人來人往,但如果要她辨别出燕州,那并不是什麼難事,可惜沒有找到。
耳邊又一次傳來他的聲音,這次不隻是貼近手機的那隻耳朵聽到了,“方好,你回頭。”
方好回過頭,發現燕州就站在她前面,笑意盈盈滿面春風地望着她。
電影裡常常出現的橋段,方好看過不止一次,但親曆還是頭一次。
她收起手機,挑了挑眉點評道:“有點兒老套。”
燕州走到她身邊,拉着她的行李箱與她并肩往外走,他還很有進取精神,點了點頭說:“那我下次争取浪漫點兒。”
方好有點難以想象燕州會怎樣實踐“浪漫”這兩個字,會不會是約她出來一起看星星,看月亮,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談一場老派戀愛?
在車上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聊到周雲鶴的時候,方好才想起來問:“你知不知道,周雲鶴談戀愛了?”
燕州努力在腦海中搜尋這段記憶,查找速度還比較快:“知道,還是當初早戀和他的那個女生。”
其實方好是最先發現他們端倪的人,那時候周雲鶴還在讀高三,家裡已經打算讓他出國,方好去他家的時候,看到他書桌上有一張粉嫩的賀卡,她沒有動。反而是周雲鶴做賊心虛地藏起來,還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跟她說,他沒有談戀愛也沒有影響學習。
方好随便說幾句,就把他套出來了,依然是初中時的那個女孩。她答應為他保守秘密,誰都不說,所以從他家出來的時候,方好對着一棵樹念叨了十幾遍,才沒有和任何人說。
但那時候是因為,喬佳音在巡演,她和燕州早已分開,楊柳和周雲鶴半點沒牽扯,否則她難以保證不對任何人吐露。
但現在再次提起,方好還是感歎:“我當時就在想,這特别酷。”
年少懵懂的時候喜歡一個人,熱烈又勇敢,懷抱着難以磨滅的冒險精神,歲月蹉跎過也依然不曾殘破,沒有放棄過永恒的機會。
敢愛敢恨是一件很幸運的事,但也需要緣分和天分互補上差的那一點點,促成一段永遠。歲月在倒數,在方好眼裡,身邊一直都是一個人,是一件很酷又很浪漫的事。
車載音樂并不符合現在輕松的氣氛,是一首苦情歌,歌詞裡不是分手,就是再見。
方好蓦然想起,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幾乎要超過她和燕州分開的時間。餘光裡燕州動手把音樂切了一首,換了一首輕快的小情歌。
她好笑道,“這是什麼意思?”
“不太應景。”燕州很是認真地給出答案,頓了頓又繼續說,“我們現在正在聊開心的事,這個音樂有點破壞氣氛,而且對我們來說,不太好。”
春天那麼短,雨季那麼長,生命裡應該不要再有關于雨季的感傷,這樣會生活得更快樂一些。
方好細細地品讀他幾經斟酌後,語氣加重的那最後三個字,問他:“那什麼是好的?”
“現在就很好。”燕州說着看了她一眼,把說過的話加上限定詞語重複一遍,“現在每一天都很好。”
現在他們都有資格說愛,還有熱情去愛,還有時間夠愛,有無限春光和未知的浪漫,所以現在最好。春色滿園的時候打開彼此愛情的門,就要一起走到山窮水盡。
以前他不好,生活在黑暗和暴力中,他想過很多種方式離開燕州,最終還是以最平庸的方式出走,他想一切都會好的,但蘇英病了,緊随其後的又是無窮的變數,遇見方好也是意料之外,是命運送給他最大最好的變數。
如果生命就是一場緣分與愛的糾纏,他們的糾纏還遠沒有結束。
方好莞爾,燕州沒有把話言明,她心裡卻清楚七八分,點頭時唇角依然挂着笑,“我們有的就都是好的。”
哪怕是壞掉的黑莓,哪怕是枯萎的花束,哪怕是纏綿的苦情歌和持續的陰雨天。
燕州笑了笑,想起曾經的一段對話,看她時眼裡帶有些許揶揄意味,但更多的是認真,“我剛才說錯了,應該說,方好才是最好的,無可比拟。哪怕有人叫趙最好也不成,我也假裝不知道。”
方好笑出聲,“好啊,看來你對我的濾鏡還是挺重的。”
“一直都沒變過。”
愛始于對一個人的印象開始詩化的那一刻,回溯過去找尋那驚天動地的一刻有點渺茫,但是這樣的瞬間還在發生,跟随愛永動,是一個漫長的沒有終止幀的長鏡頭。
燕州送方好回家,方好邀請他上樓坐一會兒,下電梯的時候方好想起住在這裡的齊文,問燕州:“齊文是什麼時候搬來的?我好像沒怎麼見過他。”
“半年前吧。”燕州說,“我們還在他家裡聚會過一次,他還跟我們說過,買房後一直在忙巡演,都沒什麼機會回家住。”
他說着歎了口氣,仿佛那閑置的房子他也出了一分錢似的。
方好笑他沒由來的喟歎,“你還挺替他惋惜。”
“我就是想,如果他回家的次數多一點,說不定我也能早點遇見你。”燕州現在說這些話已經很自然,推着行李箱到她手邊停住,說完想了想又覺得行不通:“那段時間有點忙,還是現在比較好。”
方好失笑,這人假設還上瘾。
她推開家門進去,換鞋的時候看到玄關有一雙高跟鞋,并不是她的,她一邊換鞋一邊想,孟七夕什麼時候喜歡上黑色了。
方好擡頭環顧四周,家裡還算整潔,孟七夕不在家。
她脫下外套,頭發勾住了扣子,扯的那一下她吸了一口氣,燕州當即看過來,“我幫你吧。”
方好那個角度看不清頭發是怎麼纏的,她點了點頭,除了看不清這個因素之外,她還清楚,燕州會比她動作更輕。
她垂眸看着燕州湊過來,柔軟的頭發就在眼前,低着頭為她一點點解纏在紐扣上的頭發,認真得像是在做什麼精緻的手工藝術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