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好别開眼,抓了抓衣領,裝蒜道:“早忘了。”
在去體育館的路上孟七夕一直都沉默不語,不知是在為孔令的事感到丢臉,還是在思考揣測方好當初為什麼有那樣一張位置極好的票。檢票入場後方好低頭回複工作消息,旁邊陸續有人坐過來,手裡拿着銀色熒光棒和應援手幅。
她回複完最後一條,上網搜了他們以往的演唱會視頻,簡單地了解了哪裡需要回應,哪句需要合唱。
演唱會很快開始,因為第一首歌比較嗨,他們都走了酷哥風格,燕州穿了件柳釘皮衣,和他平日裡的風格不一樣,餘下三人也是走了機車皮衣風格,各有各的特色,最搶眼的是任易新染的一頭紅發,但方好最先注意到的還是燕州。
他們唱歌時氣氛很好,台下的人沉浸在音樂氛圍裡,在互動性歌詞和合唱時氛圍格外熱鬧,台上的人則在歌唱的同時認真地看着台下,以求記住每個來奔赴這次相會的人。體育館裡入目都是銀色的熒光棒,連成一片星海。最後一首歌是《聽》,每次演唱會都會以這首歌作為結尾,每次唱這首歌時燕州都會穿得很簡單,各種款式的白襯衫都要被他穿遍。
方好聽着台上人的演唱,忽覺時間回溯到某年某月,也是在這裡聽這四個人唱這首歌。當時他也是一身白襯衫,抱着木吉他,燕州調整話筒的高度時說:“這首歌我想要唱給一個人聽,希望她能聽到,今天聽不到也沒關系,我會站到更大的舞台上,讓她聽到這首歌。”
台下有不少人喊着問是誰,燕州笑了笑,說:“是我的靈感缪斯,是我很重要的人。希望所有人都會開心,生活總有失意的時刻,但起碼在今晚,願大家都會開心。”
緊接着音樂聲響起,他的歌聲溫柔又有力量,像是夏日海邊拂過臉頰的風,輕輕柔柔卻讓人無法忽視,不用擡起頭就能看到月光高懸,不用深嗅海風的鹹澀也湧入鼻息。鎂光燈照耀下,他溫柔眼波一一掃過台下每一位為他們奔赴而來的人,像是月光灑在熙攘人群。
方好覺得還是夏天好,這裡一根又一根熒光棒在她模糊的視線裡就像是螢火蟲,而他的歌聲,就像是無數隻扇動着翅膀的漂亮蝴蝶,因為太多太漂亮而讓眼花缭亂,不辨真假。
當其中一隻蝴蝶落在她酸澀的鼻尖,她下意識地去看去挽留,卻發現隻是紛揚落下的彩帶。但就那一瞬間,所有的恨與騙都不作數了。
一首歌結束,體育場内掌聲雷動,歡呼聲震耳,眼前白茫茫一片,像是他給她一把傘的雨天,依稀記得還有栾樹的花落在上面,漂亮得惹眼。
花早就落了,雨也早就停了。但從那之後方好總在雨天想起他,要知道,江海的雨季是很長的。
他說,希望所有人都開心。得償所願,她很開心。
但方好笑着,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下來。旁邊有人遞給她一張紙,說話時帶着哭腔,她聽不清内容,但看嘴型應該是在安慰她。方好伸出手接過紙巾,道謝後摸了摸自己的臉,觸碰到一抹意料之外的濕潤。
她隻是太開心了。成名在望,得償所願,她為他們彼此感到高興。
這次方好沒有哭,在耀眼的燈光下,台上的人也很奪目,令人覺得如夢般不真實。伴随着歌聲,她仿若聽到在場所有人的心跳聲,同頻共振,回響不息。
一曲終了,掌心與歡呼聲中,他們走得離觀衆席更近一些,說道:“感謝你們來,感謝你們願意聽我們的歌,感謝你們給我們創造了又一場美夢。希望大家永遠保持熱愛,永遠開心,今天晚安,我們下次見。”
舞台上,漫天彩帶飛揚,他們并肩深深鞠躬,在呼聲中向大家擺手離場。像是一場夢,台上台下的人互為造夢者。台下的聽衆不舍地離開,也不知要花多少時間才能戒斷這次相見。
方好和孟七夕在體育館門口彙合,沒說兩句話,方好的手機就響了,是孟茹打來的,她去一邊接。孟茹聽到她周遭的嘈雜聲音,問道:“你在哪兒?”
“在外面。”具體情況沒必要報備,說了也隻能徒增誤會,方好問:“怎麼了?”
孟茹沒有多問,隻說:“聽你舅舅說,七夕的感情出了點問題,你有時間多陪陪她。”
方好回頭看了眼孟七夕,發現她正在低頭看手機,眉頭緊鎖。她收回視線,淡然道:“我會多陪着她的,您不說我也知道。”
“七夕是遇到了不好的人,你呢?”孟茹毫無預兆地把話題轉移到她身上來,“你一個合适的人都遇不到,不如看看身邊的人。”
老生常談,聽得她耳朵起繭了,無非是讓她多給向嘉樹機會,她直言拒絕的次數三雙手都數不過來了,不願意再浪費時間。方好找了個很是敷衍的理由把電話挂了,想收起手機回去找孟七夕的時候手機又振動了下。
這次是燕州發來的消息。
【燕州:今天你開心嗎?】
這個問題他們在散場之前問過,問聽衆,你們開心嗎,得到的回答是異口同聲的肯定,她的聲音也夾雜其中。
【Good:你們唱得有多開心,我們聽得就有多開心。】
【燕州:燕州沒有夢正夢,還可以約你嗎?】
【Good:可以。】
今天倉促,明天莽撞,約會定在後天。
第二天方好帶着孟七夕去爬寒山,帶她去寒山寺求簽。
方好是來給孟茹求平安扣的,在院内的桃樹邊停下腳步,其上綁着結緣紅繩,在微風中飄搖。孟七夕求了個簽,去找寺廟的僧人解簽看看她是否會财運亨通。
她則邁進大雄寶殿,在一盞長明燈處點了火上香,朱漆的蠟燭架子上擺滿紅燭,燭火在天光下明亮,在微風中搖曳,她隔着一排排的紅燭瞧見一個緩緩走近的人影,他們隔着一排紅燭對望,誰都沒有錯開目光。
風吹過,樹上的祈願牌碰在一起發出響聲,方好回神,笑道:“燕州,這麼巧。”
“可能是緣分。”他說着從那排紅燭後走出,到自己身邊也上了香。燒香便要磕頭,他們對視一眼,餘光裡大紅色的蒲團很是搶眼,燕州往後退了兩步到蒲團邊上,輕聲說:“想求什麼,總得虔誠點兒。”
方好自認坦蕩,便就跪在那大紅的蒲團上,他們一同跪下,俯身磕頭,沒人操控動作與時間,他們卻好像排練了數次,隻為這一次的圓滿。恍然間令人想到中式婚禮的拜天地高堂,誰都沒有去看對方,閉眼默念心中所願。“啪嗒”一聲,一盒潤喉糖從燕州的口袋掉出,牽出一根結緣紅繩,他們幾乎同時垂眸去看,也是同時伸出手去撿。
兩人各執着紅繩的一端,視線蓦然撞到一處,如似拜堂最後一步,轉身對拜,就此禮成。
方好先松手起身,燕州緊随其後起身,對她說了句謝謝。
走到殿外,方好看着滿樹的紅繩,問道:“剛才許什麼願望了?怎麼那麼快就拜完了?”
她許願萬事勝意,一個願望,不過貪心了些。
“小好姐,大師說我這是好簽。”身後傳來一道略顯興奮的聲音,“上上簽,我肯定——你是燕州嗎?洛希極限的燕州,這也太巧了吧!”
孟七夕這個小迷妹難得這樣近距離地看到自己喜歡的歌手,驚喜又激動,不知說些什麼。方好看着眼前的二人,遲滞一瞬。
燕州很是從容地對她笑:“是我,如假包換。”
方好看着孟七夕激動得說不出話的模樣,為燕州介紹道:“這是我妹妹,是你們樂隊的忠實粉絲,這次特意來看你們演唱會的。”
孟七夕點頭如搗蒜,用星星眼看他,表示對方好所說的話的充分肯定。
燕州笑了笑,話張口就來,禮物也是送得大方:“我和方好是好朋友,回去我托方好把我們的新專輯送給你。”
方好作為好朋友看向他,看他的自若,而孟七夕則疑惑地看向方好,“小好姐,你怎麼不早說啊?”
哪家好朋友接吻擁抱,互訴情話,連對方哪個眼神是想要親吻就秒懂。
方好笑得恬然,擺了擺手:“都好多年沒見了,跟你說做什麼?”
“就是好多年不見現在見了才要多聯系啊。”孟七夕理所當然地說,“免得生分了。”
方好擡手拐了下她胳膊,想提醒她說話注意分寸,結果燕州卻不緊不慢地搭腔,笑着:“是啊,還是要多見面的,免得生分了。”
分明也沒說幾句話,但方好就是怕孟七夕察覺出什麼來,拉着她說:“你不是說想吃寒山寺的齋飯嗎?我們去看看。”
孟七夕點了點頭,走出兩步又回頭,小心翼翼地試探着問,“燕州老師,要一起嗎?”
他坦蕩得跟沒事人似的,好像就差這一頓齋飯,當即應下:“好啊。”
路上方好夾在中間不知說些什麼,餘光裡燕州在看手機,她低聲告訴孟七夕要注意分寸,手機亮了,屏幕上多出一條消息。
【燕州:我剛才跟佛祖許願,祝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
方好沒忍住笑出聲,瞥他一眼,“好俗啊你。”
燕州聞言莞爾,應道,“是有點兒。”
孟七夕空耳,“小好姐,你也覺得燕州老師聲音很蘇對吧?”
方好簡直無語。
孟七夕想起來什麼,說道,“剛才我在大雄寶殿門口逛,看到一男一女在跪拜,看背影特别般配,像是在拜堂。那個女生好像還和你撞衫了,我拿我上上簽裡百分之五的好運祝福那對情侶百年好合。”
如果方好沒有想錯,那大概不是有人和她撞衫,孟七夕看到的人有很大概率是她和燕州。因為最近連續下雨,來寒山寺的香客少,她的衣服又小衆不易撞衫。
餘光裡燕州勾唇在笑,十成有九成和她想的一樣。
亂點鴛鴦譜,方好說:“你幹脆當寒山寺的月老算了。”
孟七夕接話很快:“行啊,那我第一個把你和嘉樹哥綁在一起。”
此間無風,行人稀少,廟裡的鐘聲響起,水波般緩慢地蕩漾開。